曲欣、薑雲天、吳伽雨等人一見徐伯夷到了,仿佛見到了主心骨一般,慌忙迎上前去,歡欣鼓舞地見禮。徐伯夷撇著嘴角,從他們中間昂然走過,踏著穩穩的步子,一步一步上了台階。
葉小天站在那兒紋絲沒動,絲毫沒有給這位上司讓地方的覺悟,徐伯夷臉色沉了沉,無奈之下,隻能在葉小天旁邊站定。
葉小天是背對廳門,正站在石階的中線位置,這一來徐伯夷就等於站在他的側位了。中國人的官場學問中,任何場合,官員們的站位和座位都有著政治地位的解讀,現代如此,那個時代更是如此。
全縣衙八班九房百十來號人都在階下看著,瞧見這個細節,沒來由的便有些興奮:“葉典史這是當麵鑼、對麵鼓地跟徐縣丞乾上了啊!且看這第一場交鋒,誰勝誰負!”
徐伯夷站穩了身子,向葉小天矜持地一笑,道:“葉典史,久違了。”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徐縣丞,好久不見。”
徐伯夷道:“葉典史的事情,已經解釋清楚了?”
葉小天道:“下官有什麼事情?隻是不知有什麼人嫉賢妒能,誣告下官。朝廷怎麼會受小人蒙蔽呢,下官到了金陵不久,便真相大白了。南京六部的大人們很欣賞下官,吏部、刑部、禮部各位尚書都希望下官能留任京城呢,可下官實在是放不下葫縣啊……”
葉小天說到這裡,雙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可那縫隙中卻隱隱有刀光一般的寒芒閃爍著:“這葫縣,有太多叫人難以放下的人和事了,所以。我葉小天又回來了!”
徐伯夷根本不相信他的自吹自擂,對他隱含威脅的話語更是毫不在意,他從容一笑,頷首道:“回來好,回來好啊!葉典史年輕有為。精明強乾。難怪南京六部慧眼識才了。不過我葫縣更加離不了葉典史這樣的乾才啊。葉典史肯回來、能回來,實是我葫縣之福!”
葉小天大剌剌地站在主位上,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如今聽徐伯夷一副葫縣當家人的口吻,心裡卻是老大不痛快,你徐伯夷是個什麼東西,有資格代表葫縣歡迎我來或去?
葉小天順勢便說道:“縣丞大人過獎,下官隻是做事勤快些、用心些。這不,縣丞大人忙於驛路運輸,王主簿又生病在家,縣衙裡一時無人看顧,這些吏員衙役就放了羊,散漫的很。
今兒個竟然放任一些潑皮無賴在縣衙前鬨騰,朝廷體麵何在。知縣大人和徐縣丞、王主簿等各位大人的體麵何在?如果是下官在葫縣的時候,絕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所以,下官對此已經做出了果斷而嚴肅的處理,對皂、快、捕三班衙役也重新做了一番調整……”
葉小天把他免去曲欣、薑雲天等人職務,把周班頭、馬輝、許浩然等人重新調回捕房的事兒對徐伯夷說了一遍。徐伯夷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他本來不想和剛剛歸來的葉小天當著全衙屬員的麵當眾翻臉,可葉小天不給他退路啊。
這些人是他安排的,如果現在一個都留不下,葉小天一回來就重新洗牌,一切恢複原狀,他徐縣丞的威嚴何在?這不是當眾被人打臉麼。
徐伯夷沉著臉道:“葉典史,你這麼做會不會太草率了?你剛回來,有些事還是等你了解清楚了再說吧。”
葉小天笑吟吟的,可說出來的話兒卻一點也不客氣:“草率?葉某離開葫縣不過小半年的功夫,縣丞大人就把葉某的舊部全都調去了茶水房、承發房、倉房這等所在,要說草率,是大人你太草率了吧?”
徐伯夷臉色一沉,寒聲道:“你這是指責本官了?”
葉小天道:“下官怎敢指責大人,隻是這些人,葉某用的很順手,如今葉某既然歸位,自然要把葉某用慣了的人調回來。”
徐伯夷冷冷地道:“如果本官不允許呢?”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那麼大人可以另選一個聽話的典史來。”
葉小天一句話就把徐伯夷噎了個半死。換個聽話的官兒來,說的輕巧,哪有那麼容易。這個時代,君權天授,臣權君授,所有官員的權力來源隻有一個,那就是皇帝。下級聽命於上級,隻是權力運行的程序,並不是上級給的。
下級官員固然大多奉迎上司,那是因為得罪上司比較麻煩,因為上司有參劾、保舉和協助吏部考核之權。同時,你在任上總有些需要上級來分配的資源,你若老跟上司頂牛兒,人家給你小鞋穿,你這官兒做的未免憋屈。
可要真碰上個二愣子官,寧可讓你參劾,寧可讓你穿小鞋,就是不買你的帳,當上司的怎麼辦?還真拿他沒辦法。所以總督動不了巡撫,巡撫動不了知府,知府動不了知縣,知縣動不了縣丞,他這縣丞自然也動不了葉小天這個典史。
這一點就是現代都比不了,所以那個時代的副手若是死了心跟頂頭上司對掐,那還真是叫人頭痛,若是總督和巡撫矛盾這麼大,免不了你一道密奏、我一道密奏地到皇上跟前打架。
可是一個縣丞,一個典史,在皇帝麵前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你好意思把你們之間那點矛盾擺到禦前?一個封疆大吏,皇帝不會輕易調換,這等小官兒一道奏章呈上去,皇帝朱筆一批,兩人全都滾蛋回家就是了,豈不是兩敗俱傷?
徐伯夷恨得咬牙,葉小天這個官兒卡位卡得也太惡心了,在不入流的雜職官裡,隻有典史是需要皇帝直接任命的,其他不入流的雜職官都不需要。如果葉小天換個官身,徐伯夷都能把他拿下,唯獨他是典史,偏偏奈何他不得。
徐伯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葉小天厲聲道:“葉典史。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本官真就奈何不得你嗎?”
葉小天大驚道:“哎呀,縣丞大人怎麼就惱了?這是從何說起,你我二人同衙為官,都是為了朝廷、為了葫縣嘛。政見偶有不合。各守本份就是了。下官份內之事,做好做壞,下官一力承擔。大人何必氣憤呢?”
吳伽雨一見徐伯夷有些失控,此時不告狀更待何時,馬上走過來,把臉湊過去,很委屈地道:“縣丞大人。你看,你看,卑職的臉,這是葉典史打的啊!葉典史不問青紅皂白,就毆打了卑職一頓。卑職是工科的人,可不歸他葉典史管,他憑什麼打人?”
葉小天道:“徐縣丞。你可不能隻聽吳司吏一麵之辭,下官與他隻是意氣之爭。同仁之間,偶然發生口角,再正常不過了。吳司吏,本官向你賠個不是。咱們之間的事,便一筆揭過了吧!”
葉小天整了整衣冠,裝模作樣地向吳伽雨施了一禮,徐伯夷眼見葉小天嘻笑怒罵輕鬆自然,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全衙的人都在下邊看著,讓他丟儘了臉麵,額頭青筋都氣的跳了起來,大吼道:“葉小天,你夠了!”
徐伯夷說著,揮手就是一掌,葉小天“哎呀”一聲,順著他扇過來的巴掌順勢一倒,一頭撞在吳伽雨的身上,吳伽雨猝不及防,被葉小天一頭撞倒,葉小天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吳伽雨的肋骨被石階一硌,痛得一聲慘叫。
葉小天登時叫起了撞天屈,悲憤滿腔地道:“徐縣丞,你怎麼打人呐?作為你的下屬,我葉小天到位不越位、服從不盲從、補台不拆台,克儘職守、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怎麼能打人呢,你這樣的上司,也太難伺候了。大家都看到了啊,徐縣丞打人啦,徐縣丞打人啦。”
葉小天一通窮叫喚,徐伯夷都快被氣瘋了,他一指頭都沒捱著葉小天,可葉小天叫喚的比誰都凶,徐伯夷正想大聲分辨幾句,一股大力忽從背後撞來,徐伯夷吃這一撞,整個身子都飛到了空中,“卟嗵”一個五體投地大禮,摔在地上。
“嗨!大家都看到了啊,這可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咦?”
葉小天正想撇清自己,忽然發現把徐伯夷撞飛的那人矮墩墩一個身子,圓滾滾一顆大頭,一副黑眼圈,囧態可掬,赫然正是福娃兒。葉小天馬上改了口:“畜牲不懂人言,縣丞大人可不能怪到下官頭上……啊!救命啊!”
葉小天剛說完,一頭把徐伯夷撞飛的福娃兒就撒著歡兒地顛了幾下屁股,然後狠狠一跳,矮墩墩的身子就往葉小天身上砸下來。福娃兒如今那肥嘟嘟的身子足有一百斤上下,仿佛一隻沉重的肉球,那肥碩的屁股正好墩在葉小天的肚皮上。
葉小天也不用裝模做樣了,被福娃兒這麼一墩,差點兒背過氣去,他翻著白眼兒呻吟起來:“福娃兒,快滾起來,我可禁不起你這麼折騰!哎喲,彆蹦了,起來,起來,你這個夯貨。”
葉小天叫得歡實,被他壓在身下的吳伽雨可就慘了,本來隻有一個葉小天壓在他身上,他的肋骨就硌得痛苦難耐了,這時又加了一個福娃兒,還在葉小天身上歡快地蹦跳著,吳伽雨都快疼暈過去了。
徐伯夷被福娃兒撞得半空中翻了個筋鬥,結結實實地摔在青磚地上,差點兒摔岔了氣。徐伯夷怒不可遏地大吼道:“葉小天,你實在太過份了,我不能忍了,我再也不能忍了!啊~~~~~~”
隨著徐伯夷憤怒的一聲咆哮,他的身子騰空而起,緩緩向上飛去,被葉小天壓在身上,用胳膊卡住脖子的吳伽雨隻能從葉小天的衣袍縫隙間看到一線,眼見徐伯夷四肢騰空,扶搖而起,吳伽雨駭得呆了:“天呐!原來徐縣丞身懷絕技!”
徐伯夷的身子緩緩升空,在空中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頂在了一丈來高的雨簷上,臉龐被積滿灰塵的雨簷擠壓的都有些變形了。
“腫……麼……回事?”
徐伯夷驚駭莫名,含糊地問道,奈何身子被抵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庭院中,一百多號胥吏衙役們望著那頭隻用兩根手指就把徐縣丞舉在空中的怒目金剛,一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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