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府在水西地麵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家,極為好找。
薛母帶著水舞向路人一打聽,便很容易地問到了田府的所在,田府守門家丁聽說她們是謝管事家的親戚,倒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她們請進門房,先沏了兩杯粗茶奉上,這才進去通報。
水舞坐在門房裡,心情十分忐忑。對於小風哥哥,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二三歲時候,那時的小風哥哥正陪公子讀書,有空的時候就會帶她一塊出府玩耍,這麼多年過來,兩人俱已成年,卻不知他已變成了什麼樣子。
如果不曾遇到過葉小天,水舞此時忐忑中難免帶些嬌羞與期待,因為她即將見到的是她將要陪伴一生的丈夫,可現在心中卻是一片惶恐:難道……真要嫁給他了?
她的母親是絕不肯讓她嫁給葉小天的,她能違抗母命麼?母親固執地把葉小天當成仇人,可那明明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夾在中間又該如何自處?
水舞正淒惶自傷、糾結無奈之際,一個身穿青袍的年輕人帶著兩個家丁來到了門房,他一進門,水舞就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仔細一看,依稀看出幾分謝傳風當年的影子,隻是畢竟已經成年,變化實也不小。
謝傳風很是不耐煩地走進門房,他的父親已經托人捎過幾次家書過來,催他回家完婚,不過謝傳風都以田府事務太忙為由拒絕了。到了水西地麵,成了田府管事,地位高了,眼界也高了,謝傳風已經不大看得上同為奴仆出身的薛家。
薛水舞在他印象中,就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麵一起玩耍的黃毛丫頭,實也沒有甚麼出色的。這田府裡俊俏丫頭有的是,他年紀輕輕就做了三管事,前途遠大。不知多少俊俏丫環主動朝他拋媚眼兒呢,還愁找不著媳婦?
如今一聽薛母竟帶著姑娘主動找上門來,謝傳風心中很是厭惡,可兩家畢竟是世交。不好做得太絕情,他一路走來,還在想著如何推卻這門婚事,可是進了門房拿眼一掃,眼前卻是頓時一亮。
門房裡就這麼一位年輕姑娘,自然就是水舞。這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幾年沒見,居然出落得這麼漂亮,還彆說,府裡的丫頭比她俊俏的著實挑不出幾個。雖然不是沒有,可那都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心氣兒高、眼界高。
再者說大小姐一旦出嫁,那都是大小姐的身邊人,是要跟著大小姐嫁出去做通房丫頭的。哪是他能染指的人。不過就算那幾個丫環身材相貌不在水舞之下,可氣質卻還是比不上。同樣都是侍候人的丫環出身,怎麼水舞往這兒一站,就有一種優雅脫俗的氣質,這分明就是一位大家閨秀啊。
謝傳風再一轉眼看到薛母,原本的不耐煩便全然不見了,他笑容滿麵地迎上去。向薛母施了一禮,親熱地道:“大娘,我是傳風啊,咱們可有年頭沒見啦。”
薛母高興地站起來,上下打量謝傳風,越看越滿意。薛母笑道:“你這孩子,雖說你和舞兒還未完婚,可畢竟是訂下了親事的,怎麼還叫大娘。水舞,還不快來見過你傳風哥哥。”
水舞硬著頭皮走上前。向謝傳風福了一禮,道:“小風哥哥。”
謝傳風對薛水舞是越看越喜歡,連忙殷勤地道:“大娘……啊不,嶽母大人,嗬嗬,水舞妹子,你們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來來來,先到我的住處歇息一下,我這就為你們安排住處。”
謝傳風領著薛母和水舞往他的住處走,他帶來的那兩個家丁自然接過了水舞和薛母的包袱,一路殷勤相送。
田府占地三百畝,如此龐大的宅院,身為三管事的謝傳風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在第三進院落左跨院裡有一處僻靜的小院兒,就是謝傳風的住處,居然是獨門獨院兒,一進三間的房舍。
謝傳風吩咐那兩個家丁道:“去,把東廂房收拾乾淨。”又把薛母和水舞請到正堂,奉了茶,雙方坐下敘話。
薛母沒說幾句話就把她帶著水舞趕赴水西的目的說了出來:“賢婿啊,我這次來水西,就是為了你嶽丈的人命官司。你在水西地頭熟,人麵廣,還得多幫老身出把力才是。舞兒年紀也不小了,等這件事辦完了,你就跟老身回銅仁,正好讓你們兩個完婚。”
水舞忍不住道:“娘,女兒已經忍了很久,真的忍不下去了。咱們薛家不能恩將仇報啊,小天哥哥是我的大恩人,不是咱們家的大仇人,娘!你……你叫女兒怎麼說你才明白,你怎麼就這麼糊塗了呢?”
薛母在徐伯夷和李秋池所說的添油加醋的話,其中有真情也有她臆想出來的場麵,可是說過兩次以後,她自己就當了真,這時聽水舞再次反駁,不禁勃然大怒,跳起來罵道:“你這忤逆不孝的丫頭,豬油蒙了心,自己親爹的血海深仇都不想報了,還在袒護那個小畜牲。”
謝傳風現在對這個小媳婦兒可中意的很,哪舍得讓嶽母大人這麼罵,趕緊勸道:“嶽母大人,您彆著急,聽聽水舞妹子怎麼說,我有分寸,會分辨是非的。”
薛母現在把他當成依靠,倒是聽話的很,便氣憤憤地坐下了,水舞流著淚把葉小天如何護送她離開靖州,費儘千辛萬苦趕回水西的經過說了出來。
她怕謝傳風生出彆的想法,再者一個姑娘家,也不好意思把葉小天一路對她的追求當著她的未婚夫說出來,故而便略去了這一部分。
薛母坐在一旁氣憤地道:“如今這世道,上哪兒去找這樣俠肝義膽的人來。他護送你回銅仁,原本就沒安好心,有什麼恩情好謝?他明知你早有了夫家,卻向咱家求親,你爹不允,他便挾恨殺人,難道不是這樣?”
謝傳風年紀輕輕就能成為田府三管事,自然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極精明伶俐的人。因為水舞敘述中匆忙略去了一些東西,他聽著吞吞吐吐的似乎就有些不儘不實,再聽薛母這麼一說,臉色立即難看起來。
謝傳風心道:“千裡跋涉。若說隻是路見不平,實在有些說不通,他們孤男寡女的,路上莫不是發生了一些什麼?要不然,那葉小天何必如此賣力?他們若沒有私情,到了薛家,他又為何開口提親?薛伯父臨終親口交待是死於葉小天之手,為何她還如此偏袒葉小天?”
男人家最重妻子名節,如果是納妾狎妓,賞的就是一個姿色。要的就是一個玩物,此前她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半點朱唇萬客嘗也罷,都是不甚在意的,可妻子不同。哪怕她是天仙國色,一聽說已經被彆人拔了頭籌,立刻就一文不值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眼見水舞與母親爭辯,極為袒護那個姓葉的,心情越來越差。過了半晌,謝傳風實在忍無可忍。終於霍然站起,沉著臉道:“大娘、水舞,既然李大狀已經答應接手,那葉小天有罪無罪,自有官府公斷,你們兩個就不要爭吵了!”
薛母氣憤地瞪了女兒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出去,到東廂幫著收拾收拾,我和女婿說說話兒!”
薛母把女兒趕出客堂,對謝傳風道:“賢婿啊,這真是女大不由娘。等這次事了。你們兩個還是早點完婚吧,把她交給你,老身也就放心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陰陽怪氣地道:“大娘,你是放心了,可我不放心啊。”
薛母一呆,奇道:“賢婿有什麼不放心的?”
謝傳風冷冷一笑,道:“那姓葉的千裡相送,孤男寡女的這一道兒上可不知發生過什麼事,一到了你家,那姓葉的便開口求親,水舞又如此偏袒,連父仇都棄而不顧了,大娘!雖說我姓謝的不是什麼尊貴人物,可要娶妻,也得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
薛母一聽就急了,馬上替女兒辯解道:“水舞從小知書答禮,豈有不守名節的道理。賢婿你這麼說,可就冤枉了他。”
薛母一向老實木訥,恰是因為這種性格,受了丈夫被害的刺激,才變成了偏執狂,神誌時而就不清醒,但她心底裡其實還是疼愛女兒的,自然不想女兒名聲有損,隻是她頭腦不甚清楚,說話顛三倒四,否則方才說話也不會不加考慮,以致引人猜疑。
謝傳風道:“大娘,話是這麼說,可誰不愛自己的兒女啊?你自然可以替水舞打保票,可要真是有點什麼,嗬嗬,我謝傳風在這兒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可丟不起那人。”
薛母氣的直打哆嗦,道:“你這孩子,怎可如此羞辱我的女兒,我生的女兒,我最清楚,她不是不守規矩的人!”
謝傳風搖搖頭,淡淡地道:“大娘,你我兩家一向交好,衝著這份交情,我也不會趕你們出去,你們就在這兒住下吧,彆的事,以後再說。”
薛母急道:“什麼叫以後再說,那你和水舞的婚事?”
謝傳風不耐煩地道:“我不是說了以後再說?”說完拔步就走,薛母那偏執狂的勁兒又上來了,一把扯住他道:“不行,你現在就說清楚,你和水舞的婚事,究竟怎麼樣?”
謝傳風一把甩脫薛母的手,怒道:“你不要糾纏不清好不好?想讓我娶你女兒?成!那就先讓她跟我洞房,如果還是處子,我便娶她為妻。如果不是,嘿嘿!我納她做個小,都是看在兩家一向交好的麵子上。”
薛母道:“成!那你們就先洞房,再成親!我的女兒,我心裡有數,她絕不會丟了我薛家的臉。”
薛水舞離開客堂後並沒有走遠,生怕母親又說出中傷葉小天的什麼話來,卻不想竟聽到這樣一番荒唐的對話,薛水舞怒不可遏,從門外閃身進來,大聲道:“我不同意!”
謝傳風乜著她,對薛母冷笑道:“怎麼樣?你的女兒,還是你去教吧。”
薛母氣的暴跳如雷,衝過去又是一巴掌,惡狠狠罵道:“你這丫頭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就不成?這是證明你清白的機會啊,難道你寧願汙了名節,從此抬不起頭做人?”
水舞沒有躲閃,她悲傷地看著已經瘋掉的母親,流淚道:“娘!鬼迷了心竅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這樣荒唐的條件你都答應,你把自己女兒當成什麼人了?”
薛母大怒道:“什麼人?你說是什麼人?隻要你們入了洞房,不就證明你的清白了?你這丫頭,怎麼糾纏不清。”
水舞顫聲道:“娘,女兒……女兒和您老人家,真的是說不清楚了,女兒心裡好苦,好苦,你知不知道?”
水舞一邊說一邊往門外退,剛才進院子時她就看到院子裡有口水井,退出了房門,水舞突然一轉身直奔那口水井,想都沒想,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薛母呆了一呆,瘋狂地大叫起來:“快救人呐!快救人呐,我女兒跳井啦!”
謝傳風一見也嚇了一跳,趕緊招呼來那兩個正清理東廂房的家丁,七手八腳把水舞從井裡撈出來。水舞已然溺水窒息,眾人七手八腳好一番搶救,水舞才吐出幾口清水,漸漸有了呼吸。謝傳風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水舞悠悠醒來,無力地睜開眼睛,就見謝傳風一臉冷笑,不屑地對她的母親道:“你看,如果她不是心虛膽怯,怎麼會跳井自殺?嘿!你養的好女兒啊,想跟我謝家攀親?不好意思,在下敬謝不敏了。”
水舞聽到這話,一股氣血逆衝,“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薛母正要跟謝傳風理論,陡見女兒吐血,不由大驚,慌忙蹲下,握住她冰涼的手道:“女兒,你怎麼了?女兒?”
水舞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仿佛在看著她的母親,又仿佛什麼都沒看見,隻是喃喃自語道:“娘,你發發善心,讓我死,讓我死了吧……”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緩緩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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