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是奚穀潵人的老家,其實對於遼國人來說,故鄉這個詞彙非常的陌生,他們的祖先常年累月在草原上奔波放羊,從一個牧場轉移到另外一個牧場,很少對一個地方產生濃厚的歸屬感。
對他們來說有肥美青草的地方就是他們永遠的家。
自從遼人變得穩定和富足之後,漢人的文化就不可避免的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困擾,於是,他們也覺得自己應該一個可以寄托靈魂的地方。
在這股風潮之下,羊巴子山就變成了狼羊山,蜿蜒曲折的鞭子山就變成了極富韻味的龍山。
王安石其實對奚穀潵人的這種變化非常的無奈,他甚至能夠想象的到,這個老家夥一定會自告奮勇的參與突圍之戰的嗎,而且一定會把自己的旗子打的高高的,讓宋人看見讓他們投鼠忌器。
遼國的真正文化人不是很多,很可惜,奚穀潵人就是其中的一個,此人不但參與了契丹文的編篡工作,他的一生都在致力於將漢文翻譯成契丹文流傳後世。
此人在遼國德高望重,在宋人中間也有無數的好友親朋,這一次這家夥之所以會來西京這種偏僻的地方,原因就是他太多嘴了,而且脾氣還不好,總是有事沒事找耶律洪基的麻煩,像他這種人就連耶律洪基都不願意招惹,煩不勝煩的耶律洪基就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將他弄來了西京。
此人曾經在東京城居住過十年之久,和大宋皇帝趙禎見麵的次數也數不勝數,曾經有很多次在宋遼兩國之間和稀泥,避免了很多無所謂的紛爭,甚至還主動指責過遼國邊軍在宋遼邊境打草穀的行為,結果被遼國人指責為立場不清,還為此坐過牢。
因此,算起來,大宋欠這個老夫子的。
彆看老家夥似乎是一個糊塗蛋,其實最是刁滑不過了。剛才說自己的家眷在西京城,自己的孩子餓的直哭,自己的學生也快要餓死了。
這些話王安石一句都不信!
一個十五年前就成為鰥夫的七十歲老家夥,隻有一個閨女還遠在遼人的龍興之地當富婆。他哪來的女眷,哪來的孩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蕭打虎準備要跑路了,還要把城裡的婦孺全部都丟下,老家夥為了這些婦孺不受傷害,自願留下來照顧她們。還未雨綢繆的來到宋營想用自己的顏麵為這些婦孺尋找一條生路。
傻子都會知道,一旦蕭打虎成功逃脫,這些跑不了路,打不了仗的婦孺一定會成為宋軍的泄憤目標,下場之淒慘幾乎可以預見。
雲崢聽了王安石老仆的稟報之後,都不由得對這個老家夥升起一絲敬意,以他在遼國的地位,大半夜的來到宋營要求吃喝,從而找機會為那些婦孺尋找生路,太難得了。能夠使用這樣幾乎無賴的法子,幾乎就是把他的老臉皮丟在地上,還拿腳踩了兩下。
不過老夫子還是讀書讀傻了,他不知道在雲崢的軍事安排中,根本就沒有給蕭打虎留下什麼生路。
一支沒有糧食和必要禦寒物的軍隊想要在杳無人煙的荒原走到千裡之外的地方去,這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東麵自然是不允許蕭打虎走,而且雲崢還會一路上追殺遼軍,將他和天成,長青兩縣的聯係徹底的斬斷,不許他獲得任何可能的補給。這樣一來,這群餓瘋了的遼軍,一路上一定會像蝗蟲一樣的繞過大青山向遼國中京突進,結果就是他們一路上會吃光所有能找到的食物。會搶光所有能遇到的零星遼國牧人的牛羊,說不定連那些牧人也會被吃掉……
“命令薑哲所部全軍戒備,命郎坦所部做好支援準備。
命令梁輯所部取消休整立刻進入陣地。
命令侯大義所部準備好偏廂車,必要的時候放過蕭打虎前軍,截斷他的後軍。
命令吳傑所部,固守大同縣不得出擊。
命令李東楚所部。準備銜尾追擊。
命令雲武所部作為李東楚的後軍,兩軍交替追擊前進不能讓蕭打虎有任何的喘息餘地,全軍追擊出兩百裡之後即刻返回不得遷延。”
雲崢下達了命令,蘇洵很快就寫好了軍令,雲崢檢查之後在上麵加蓋了印章,陳琳也檢查了一遍也蓋上了印章,然後就被親兵裝在牛皮革囊裡用火漆封好送去了各軍。
陳琳笑道:“想不到這麼快戰局就有了新的進展,蕭打虎覆亡在即,雲侯,可喜可賀啊!”
雲崢笑道:“誰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不過最後自己選擇的是不是最好的一條路誰都說不清楚,現在,對蕭打虎來說,突圍就是最好的選擇,至於突圍之後該乾什麼,突圍出去之後再說。
畢竟對他來說留在西京城和留在荒原上,區彆不大。”
陳琳殷勤的給雲崢倒了一杯茶道:“大帥為何隻命令李東楚和雲武將軍隻追擊兩百裡?”
蘇洵笑著接話道:“陳公有所不知,兩百裡是我們目前補給線能抵達的最遠距離。
不論是東楚將軍,還是雲武將軍,他們一旦追擊敵軍兩百裡,不論是糧食還是裝備都已經損耗的七七八八了,尤其是火藥彈和弩箭都需要大量的補充,如果越過這個距離,很可能會被蕭打虎反噬一口。”
“蕭打虎軍中已經沒有糧食了。”
“陳公有所不知,軍中和百姓家中不同,一旦軍中缺糧,主帥都會將所有的糧食集中起來,專門供給一支最強壯凶悍的軍隊,也隻有這樣做,他們才能有一戰之力,否則,那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蕭打虎乃是久經軍陣之人,不可能不曉得這個道理,再說追擊兩百裡之後,以老夫看來,遼軍能夠逃走的人絕對不足全軍總數的一成。”
“他們大部分人是步兵!不管是東楚將軍,還是雲武將軍的麾下都是騎著馬的。”想通這個道理的陳琳非常的高興,一絲睡意都沒有的就準備去高出瞅瞅蕭打虎到底是如何從宋軍眼皮子逃出生天。
此時不過三更天,蕭打虎想要離開,一定是五更天之後的事情了,今日乃是初十七,月亮四更天的時候還會掛在天上,所以他必須等到最黑暗的五更天到來的時候才會突圍,那個時候一定會將宋軍的遠程武器的力量縮小到極致。
雲崢很想全殲蕭打虎所部,但是做不到,在冷兵器時代人數少的一方想要包圍住人數多的敵人,隻有在地勢險要的位置,而不是像西京城這種幾乎一馬平川的地方。
隻有讓敵人運動起來,才能一口口的吃掉敵人。鐵木真有一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百十斤重的人可以吃掉千斤重牛,不過不是一天吃掉而已,雲崢這一次想要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將蕭打虎的軍隊一口吞下去。
既然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雲崢想要小睡片刻,明日一定是極為忙碌的一天,或者兩天,戰事一開想要找一個睡覺的時間那一定是夢想。
奚穀潵人吃飽了之後,就開始一碗接一碗的喝酒,彆人喝酒臉越喝越紅,他卻越喝臉越是蒼白,高興時喝酒酒助意興思飛,憂愁時喝酒,酒就變成了穿腸的毒藥。
王安石不忍心勸阻,端起酒碗陪著奚穀潵人一碗接一碗的喝,今天喝的是溫熱的米酒,如果喝雲家蒸酒的話,兩人早就醉死了。
奚穀潵人忽然一腳踢翻了空空的酒壇子,握住酒杯唱到: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概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咽,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唱著唱著,奚穀潵人忽然痛哭失聲,去掉了飲酒言歡的《短歌行》此時吟唱起來,竟然讓人心中痛不可當。
王安石不知道說什麼好,此時縱有千言萬語也無法安撫奚穀潵人那顆冰涼的心,老仆剛才送酒過來的時候,已經告訴了他雲崢的安排,大網已經布下了,就等著蕭打虎往裡麵鑽。
王安石思慮很久之後對已經停止哭泣的奚穀潵人道:“明道兄,其實蕭打虎此戰失敗乃是命中注定的。”
“何也?就因為雲崢是你們大宋的名將?難道說他是大王的克星?”有了八分醉意的奚穀潵人斜著眼睛瞅著王安石。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一仗四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這一次不論貴國來的統帥是誰,都難逃敗績!”
“怎麼說?”
“您口中的潘良乃是我大宋的細作,雲帥在四年前就已經部下這顆棋子了,且不說軍糧,您可知道如今西京城下又多少條地道可以讓雲帥統領大軍輕易地進城?”
“地道已經毀掉了,而且大王已經橫著在城裡挖了一條橫向的深溝,發現了兩條地道。”
“蕭打虎如果把壕溝挖深一些就會發現更多的地道。五年前,雲帥就有能力奪取西京,他之所以沒有攻奪,就是為了分散貴國的軍隊,果不其然,貴國派來了三十餘萬精銳之士前來在雲帥已經預定好的戰場上打仗,天時地利人和,蕭打虎一樣不沾,,試問他如何取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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