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把柴火扔進灶眼之後歎息一聲道:“豆腐沒那麼難做,你前天製作的豆腐就已經是非常美味的豆腐了,大將軍因何還要繼續?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啊。”
雲崢用一把大鏟子用力的在鐵鍋裡攪著豆漿,一麵無所謂的回答道:“一支軍隊裡最無所謂的人其實就是主將,什麼計謀,什麼魄力,什麼武力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這些東西最後起的作用都是安定軍心的作用。戰爭的策略就那麼幾條,幾千年來已經被我們的祖先玩爛了,誰比誰聰明啊!
我可能比一兩個人聰明,或者比一千個聰明,絕對不可能比四萬多人加起來聰明,我沒必要多乾什麼事情,隻要讓全軍將士看到我就感到安心就成。
隻要將士們覺得我不會出餿主意,不會在他們和敵人打生打死的時候跑路,不會貪墨他們拿命換來的功勞,他們自己就能自發的打贏好多的仗,哪怕戰爭再艱苦,隻要回頭看見主將還在將旗之下觀看戰場,就還能咬著牙堅持下去。
而堅持是大部分戰役取得勝利的關鍵,所以啊,一個有睿智之名卻行事懶散的主將給將士的助力是最大的,負責具體事物的是軍官,行使賞罰職權的是軍法官,至於臨陣對敵時指揮軍隊殺敵的人其實是隊官,最後上戰場的麵對麵廝殺的人是軍卒,將主隻需要在在合適的時候發出進攻或者撤退的命令就好,管的太多,太雜反而不美。”
李常起身拱手表示受教,雲崢又笑道:“這法子我能用,你千萬不要往自己身上套,我這麼做是有前提的,這法子也不適合所有的軍隊,隻有將主和部下之間沒有間隙的時候才能使用,你將來如果生搬硬套結果導致部下跑光了不要怨我。”
李常搖搖頭道:“我不能當主將,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這次戰役結束之後我李常成為一個合格的監軍還是沒問題的,該我管的事情我不會退讓,不該我管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插手,理順將主和朝廷之間的信任問題才是我最大的責任。”
雲崢沉默了一會最後放下鏟子拱手道:“多謝!”
李常繼續說道:“將軍遠離京師,這中間阻隔著千山萬水,而戰場上的事情千變萬化,有些時候將軍做出的決定不一定會符合皇城的意見,更何況將軍統帥著朝廷的兵馬征戰在外本就位高權重,如果說京師沒有防備之心誰都不信,這時候身為監軍者,一則取信於帝王,二則取信於將軍是最好的中間人,如果將軍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妨就讓監軍去做,去說,效果定然要好於將軍自己分說。”
雲崢苦笑一聲道:“棄守秦王川就是我這個主將下達的命令,陛下說過要富弼戰死在秦王川的,我隻擔心朝中諸公不明白我們棄守秦王川的意願。”
李常笑道:“將軍的心思不在小小的秦王川,更不在沒藏訛龐那個人的身上,甚至不在西夏人的身上,不知我猜測的可對?”
雲崢哈哈笑了一聲道:“看出來了?”
“您做的這麼明顯,我要是再看不出來豈不是成了傻子?亂石坡大戰之後如果您率軍向秦王川進發,時間上是來的及的,可是您從戰爭一開始就沒有去秦王川的打算,陳倉道上積糧如山,而您卻帶著大家在吃豆子,蜀中運送過來的軍糧賬目全是我在審核,如果按照您所說的那樣沒藏訛龐一定會退回西夏河穀地帶,秦州沒必要做這樣充分的準備。
高築牆,廣積糧這是您要打持久戰的準備,我隻是不明白,您要對付誰?不說清楚我是沒法子向朝廷分說的。”
雲崢撿起一根樹枝,隨意的在地上畫了一幅簡易的地圖,在幾個明顯的地域位置上標明了名稱,好讓李常看得清楚些。
最後在上麵畫了幾個箭頭,拿柴火點點地圖道:“示敵以弱啊,富弼必須退回來,不退回來怎麼表示我們已經精疲力竭了?
秦州軍這次損傷慘重,按照富弼信中所言折損幾乎過半,這是真實的情況,兩萬餘將士血灑疆場,隻換取了四萬多西夏人的首級,這筆買賣無論如何都是虧損的。
沒藏訛龐如今依舊傭兵十萬,按理說還有一戰之力,我不過是想讓沒藏訛龐的這一戰的怒火發泄在彆人頭上而已。
我來秦州目的就是為了河湟地,這個想法從未改變過,即使富弼全軍覆沒我也要圖謀河湟地,有了河湟地大宋才算是真正有了爭霸天下的能力,死一個富弼確實算不得什麼,如果必要我去死都不成問題,可惜朝堂上的諸公隻想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下了死命令要我固守秦州。
如果沒藏訛龐不出錯,不是因為貪婪才派張陟偷襲陳倉道,我的日子更加的難熬,現在有了張陟這根蠟燭,總算是能給滿朝文武作一個交代了。
老李,我天生就是一頭犟驢,不達目的我不會罷休,哪怕過程血腥殘酷一些也毫不在意,大宋想要收複燕雲十六州,不取河湟地就毫無希望,河湟地如果落在大宋的手裡,我們就能遠控青塘,在隴右建立一個節度,在地域上對西夏形成包圍的態勢,讓西夏的橫山防線變成一個擺設,讓興慶府的八百裡瀚海成為一個潑天的笑話,為此我和狄帥整整研究了一年之久,你說說,我如何會放棄目前這樣的天賜良機?”
李常皺眉道:“良機在那裡?沒藏訛龐雖然吃了大虧,但是筋骨猶在……”
“他的筋骨保存不了幾天了,董氈,和青誼結鬼章這兩個人最是眥睚必報,西夏人在青塘的土地上肆虐了三個多月,給青塘造成的損失並不小,董氈成為青塘的新主人,沒有造福百姓,反而讓人家攆的到處跑,對他的威望是一種極大地打擊,青塘的政體並非如同我大宋一般是一個整體,他們是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聯合體,角廝羅依靠強大的武力才把這些部族捏成一團,一旦有事,這些部族就會分崩離析,毫無忠誠度可言。
為了青塘的未來,也算是為了董氈自己的權力,他也必須向已經被大大削弱了的西夏人開戰,這事由不得他,既然已經坐山觀虎鬥了這麼久,不撿一頭死老虎回去如何向那些損失慘重的部族交代?
老李,從現在開始,就輪到我們坐山觀虎鬥了。”
李常歡喜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該如何給皇帝彙報秦州的戰局,見豆漿已經煮好了就從大鍋裡舀出來,倒進了一個大木桶,這些天以來,他已經很適應這樣的工作了。
他不在乎這是不是賤役,隻在乎是和誰一起乾活,就像開春的時候在東京挑水是一個道理,沒人感到那是一種屈辱,能和皇帝一起乾活更多的是一種榮幸。
同理之下,大將軍在磨豆子,自己這個監軍燒火煮豆漿也就成了一種雅趣。
隨著石膏水慢慢的倒進豆漿桶裡,淡黃色的豆漿立刻就有了反應,從乳狀迅速的凝固起來,這就是嫩豆腐,兩個人都失去了吃豆腐花的興趣,這幾天已經吃膩了。
用大勺子將豆腐腦舀進一個襯著麻布的木框子裡,然後用布包緊豆腐腦,最後蓋上一個木牌,將一塊大石頭壓在木排上,瞅著木框的縫隙裡大量的往外滴水,這才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開始坐在小桌子邊上對飲起來,就像是兩個剛剛勞作完犒勞自己的農夫……
富弼離開秦王川之後就走的很急,不是在擔心沒藏訛龐追過來,而是想早點見到雲崢,當麵問問他為何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雲崢有要置他於死地的想法。
可是自己在秦王川率軍苦戰,傷亡了無數的軍卒,不管出於任何目的,雲崢必須給戰死的秦州軍將士一個合理的答案,否則自己做鬼都不會放過此人。
才走出了不到三十裡地攀上了金城嶺,回頭就看見秦王川大寨上濃煙四起,似乎剛剛被火藥肆虐過,這該是賈逵的陷阱發動了,現在用不著管賈逵,他的部下都是騎兵,會很快趕上來的。
小羅門寨依舊沒動靜,估計賈逵又在那裡安置了陷阱,這樣明顯的陷阱也不知道沒藏訛龐會不會上當,秦州軍中所有的火藥都在那裡了,是不能留給西夏人的。
翻過山嶺富弼繼續領兵前行,忽然聽到山那邊隱隱傳來一連串的悶雷,這是小羅門寨的火藥炸開了,他愣了一下,一個明顯到了極致的陷阱,沒藏訛龐也會上當?
搖頭甩掉這種詭異的念頭,沿著大路向秦州狂奔,這時候沒有一個軍卒認為全速行軍有什麼不對頭,對他們來說離開秦王川那個血肉磨坊越遠越好。
金城嶺下有一隊騎兵前來迎接自己,富弼上下打量一下為首的少年人,皺著眉頭道:“你們就是雲崢傾心打造的少年軍?怎麼全是些半大的小子?”
老虎上前行禮之後站直了腰板道:“有誌不在年高!”r1152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