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雨如泣如訴,纏綿的讓人火冒三丈,剛剛烘乾的衣衫不一會就能攥出水來,濕漉漉的裹在身上讓人動一下都難受。
雲錚從牛車上跳下來,牽著牛來到棚子底下,拿著麻布先給牛擦乾,自己滿腦袋的雨水先不忙著擦,到了這裡他才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牛比人更重要,幫廚的幾位婦人幫著雲錚從牛車上往下卸糙米,其中一個婦人見雲錚渾身泥水,就抱怨說:“怎麼能把蓑衣蓋在糙米上,這些米沒兩天就會被吃完,淋點雨也不要緊。“
雲錚從牛車上卸下來一小籃子雞蛋,笑著對婦人說:“不打緊,這些都是給人吃的,怎麼能見水,見了水之後豈不就成了雙蒸飯?大家夥都在下苦力,吃不飽會出人命的,前幾天夥食尾子還有一點剩餘,我就買了一點雞蛋,給大家弄點甩袖湯喝,暖和暖和。”
婦人嗬嗬的笑道:“還是你有法子,往年光是糙米都不夠大家吃,你硬是操持的大家有飯有菜,現在還要做湯,在這麼下去工地上的日子就成了縣老爺過的日子了。”
雲錚苦笑一聲,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爺是怎麼給的供應,糙米給的很少,可是鹽菜卻往死了給,也不知道是那一年醃的鹽菜,黑乎乎的一大壇子,管庫的還說不夠了儘管來拉,雲錚瞅了一眼封條,上麵有武勝軍的印記,不用說這是從軍隊裡淘汰下來的。
沒辦法,雲錚就拿鹽菜和山民換糙米,換一些葷油,山民們隻要有鹽吃就是一件大好事,哪裡還會去挑撿,這倒讓雲錚撿個大便宜,他負責的這一百多名勞役對自己的夥食非常的滿意,也難怪,有米有菜的誰都說不出個不字出來。
山民其實就是逃戶,他們躲在山裡不出來,自耕自食,聽起來似乎逍遙自在,實際上天天都在生死邊緣打滾,和大山鬥,和野獸鬥,還要和山裡的盜匪鬥,在山下打了一個月的交到,雲錚硬是沒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山民,他們活不過三十歲的。
喝了一大碗的甩袖湯,雲錚才感覺到身體有了一點暖意,甩袖湯還是自己教會這些婦人做的,隻需要一把木薯粉,一個雞蛋就能做出好大一鍋湯來,再隨便撒上一點青菜沫子,不但看起來好看,味道也不差,就是沒什麼營養,騙騙嘴而已。
收工的銅鑼響了,勞役們一個個鬼一樣的從雨地裡鑽進了棚子,圍著火塘打著擺子不願意離開,掌勺的婦人就掄著大勺子開始攆人。
“圍著火塘還想不想吃飯了,小相公看你們可憐,今天給大家夥準備了好吃食,有雞子呢,多喝一口,去去寒氣。”
憨厚的蒼耳差點被擠到棚子外麵去,雲錚就拉著他坐到自己的破桌子後麵,這裡好歹能背背風,給他端了一大碗湯,說不到優待,隻不過上麵薄薄的蛋花稍微多一些。湯很多,蒼耳多喝了一碗,肚子裡沒食,裝滿了清湯,一動彈肚子就咣當咣當的響,就像剛剛喝完水的大牲口,沒人笑話,都一個樣子。
這裡的糙米飯,雲錚從來都不限製,加上兩條子鹽菜他們能吃一大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雲錚發現自己的飯量也在猛增,人頭大的粗瓷碗,自己吃兩碗不在話下。
來到工地上已經一個月了,劉都頭總共出現了三次,沒想到今天他也過來了,看看勞役們的飯碗,滿意的點點頭,又從鍋裡舀了一勺子蛋湯嘗了一口,眼睛不由得發亮,給自己裝了一大碗,坐在雲錚的破桌子上邊喝邊說:“走了一大圈子,就你們這裡看起來像個活人待的地方,小子,丈量土方的活計會不會乾,如果會乾就跟我去丈量土方,這活不讓你白乾,一天五十文錢。”
雲錚笑道:“您這是要重新挖溝啊,小子自然會乾,不但會乾,小子還知道您準備要在半山挖渠,山上堡壘裡的積水排不出去,現在是冬日,這點小雨就澇了,要是等到春夏大雨,哈哈,山上就有熱鬨看了,說不定咱們冬天乾的這些活就白乾了,都得被雨水衝垮。”
劉都頭聞言放下手裡的碗,在雲錚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就你鬼機靈,奶奶的,讀書人就該是你這樣子的才是,趕緊想個最省錢的法子,這是多出來的活計,上麵不給錢,想出來了,俺老劉犒勞你。”
“其實啊,山上的積水沒必要清出去,豆沙關北坡就這麼一個山頭,山勢險要易守難攻,所以大人們才要在這裡建立堡壘,和豆沙關形成守望相助之勢,可是啊,山上缺水,這就注定了這座山頭不能守得長久,如果我是敵人,在兵力允許的情況下就圍住這座山,不需要多久,十天足夠了,這座山就會不攻自潰。”
劉都頭搬起雲錚的臉戲覷地說:“沒看出來,咱這裡還有一位兵法大家,你倒是說說,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讓俺老劉好好的漲漲學問。”
雲錚說書先生一樣的拍一下桌子道:“儲水的地窖,要是挖渠,這條渠總長不會少於三裡地,按照現在的進度,您最少要乾一個月,如果您把山上的那個澇池子利用起來,就沒有這個憂患了,三五天就能清出來。下大雨的時候雨水會流進澇池,你就不用擔心雨水衝進下麵的堡壘了。”
“胡說八道,山上哪來的澇池,要是重新修澇池,老子不如挖渠,至少不用鑿石頭鋪池子還以為你想出什麼好法子,原來是個費錢的法子。人家豆沙關的統製都沒有發話,我們操的哪門子的心,乾好自己的活計最重要。”劉都頭有點失望。
雲錚猛烈的拿著頭撞桌子,梆梆的響,劉都頭抓著雲錚的脖領子把他提起來說:“好好說話,發什麼脾氣。”
“老天爺啊,豆沙關把守五尺道已經上千年了,經曆了秦漢,三國,兩晉,唐這麼多年,諸葛亮都曾經屯兵於此,那麼些名臣勇將難道就不知道利用這座山頭?唐人袁滋的摩崖石刻就在路邊上,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這座山頭上有一個青石砌就的澇池,他老人家還在這裡洗過腳,我就不信,這些年過去了,那些石頭就會變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