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場,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當年在兩派激烈相爭之時,徐黨揪住山西巡撫王繼洛臨陣怯敵的把柄,最終成功逼走舉薦王維洛的高拱。
時隔兩年多,隆慶選擇將高拱召回。
高拱當年終究不是犯罪,而是犯下薦人不當的過錯,足足兩年多的冷落期已然足夠抵消過錯,現在將人召回並沒有太大的不妥。
隻是現在的朝局形勢已經不比當年,隨著徐階下台,特彆皇後誕下皇嫡子,這個朝堂隻有林晧然一個人的聲音。
高拱一旦歸來,特彆以高拱那種目中無人、盲目自大的性格,自然是要從林晧然的手裡進行奪權。
不管二人早前的關係如何良好,在這種權力的爭奪過程中,必定是要反目成仇,甚至是刀鋒相向。
正是如此,大明朝堂現在以林晧然為首的平靜將會打破,林晧然和高拱將會掀起大明朝堂鬥爭新的篇章,致使整個京城官場當即變得人心惶惶。
有人歡喜有人愁,很多人卻是樂於見到高拱王者歸來。
山西會館,顯得十分的熱鬨。
在得知隆慶下旨將高拱召回內閣後,這裡便準備一頓豐盛的酒席,同時將“有功之臣”請過來進行慶祝。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林晧然先是通過綱鹽法斷了晉商的鹽財,而後采用鐵血政策封鎖邊境的走私貿易,可謂是殺了晉商的兩次父母。
若說整個山西幫的群體中,他們最恨之人定然是林晧然。
現在高拱成功複出,他們恨不得高拱即刻到達京城將林晧然打倒,讓這個阻擋他們財路的惡魔滾回長林村耕田種地。
“守得雲開見月明,難道今日如此高興,我們一起乾杯!”楊百石顯得十分高興地高高舉起酒杯道。
孟衝此次亦是受邀而來,作為此次事件的大功臣被推為上座,亦是端起手中的酒杯響應楊百石道:“乾杯!”
隨著酒水從喉嚨下肚,想著懷中揣著的銀票,他的心裡顯得十分的興奮。不過是使了一把勁,結果竟然有五萬兩進賬,這天底下哪還有如此好的買賣呢?
不過他心裡亦是清楚,這幫晉商曆來都是財大氣粗,區區五萬兩在他們眼裡恐怕也不算什麼大數目。
“一旦高肅卿回來,我看林若愚還如何囂張?”
“我可是聽說林若愚擁立皇嫡子,皇上一直對他不滿呢!”
“嗬嗬……如此甚好,隻要他們二人相鬥,皇上定然是要相助於高閣老!”
……
整個酒桌都是以晉商為主,對林晧然可謂是恨得咬牙切齒,而今看到林晧然即將吃膩,大家亦是紛紛熱情地探討起來。
孟衝早已經看清其中的道道,又是倒起酒杯道:“隻要林若愚一倒,邊境貿易一開,諸位必定是日進鬥金!”
“承孟公公吉言!”楊百石等人眼睛微亮,亦是不掩飾地舉杯道。
在林晧然鐵血般的鎖關政策下,俺答的後金國物價早已經水漲船高,而大明這邊的珍貴藥材和皮革價格一漲再漲。
隻要他們能夠打通這一條走私線,那麼銀子簡直如同洪水般湧來,不僅能夠迅速彌補這些年的損失,更是直接賺得盆滿缽滿。
正是如此,在此次運作高拱複出的事情上,他們亦得格外的賣力,卻是圖謀著恢複跟俺答的邊境貿易。
邵芳坐在酒桌前,亦是主動挑起一個話頭道:“徐閣老對諸位不薄,如今逢此大劫,還請諸位全力營救才是!”
孟衝意外地打量了一眼這個身材高大的俠客,發現還真的挺重情義的。
“邵大俠,你儘可放心!徐閣老有難,我等豈能坐視不理,定要助徐閣老逢凶化吉!”楊百石聽到這個事情,亦是當即進行表態道。
朝廷已經下達旨意將徐瑛押赴京城,一旦真坐實徐瑛指令徐光年毀堤淹田,那麼徐家必定毀滅。
隻是這個事情亦有諸多的操作空間,隻要這項罪名不成立或者相關證人暴斃,徐階的麻煩自然迎刃而解。
從很早開始,他們山西幫跟徐階便已經結成利益同盟。不說淮鹽的利益瓜葛,單是跟俺答走私貿易中,徐家亦是從中得到不少好處。
徐階經營官場幾十年擁有著豐厚的政治資源,像現如今首輔李春芳是徐階一手提拔起來的,而文淵閣大學士張居正則是徐階的門生。
正是如此,不論是雙方的商業利益瓜葛,還是要借助徐階的官場政治資源,現在都有必要對徐階伸出援手,從而維持住這一種親密的同盟關係。
“不錯,有王待郎坐鎮刑部,量他林晧然亦不敢顛倒是非!”王實是晉商的頭領之一,卻是將王崇穀推出來道。
雖然山西幫不斷遭到林晧然的清洗,而今的兵部係統已經沒有幾個山西係的官員,但王崇穀亦是成功從地方總督調回京城出任刑部右侍郎。
王崇穀麵對著邵芳期待的目光,便是微微一笑地道:“邵大俠,徐閣老當年對本官有恩,本官自是不會袖手旁觀。”
“嗬嗬……有王侍郎此言,徐閣老無憂矣,祝王侍郎步步高升!”邵芳看到王崇穀當眾點頭,當即便是舉起酒杯興奮地道。
王崇穀微笑著舉杯相應,嘴角抿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隨著酒水從喉嚨流入喉嚨,他亦是期待著高拱返回京城將林晧然攆走,而自己亦能重返兵部係統,而不是呆在最沒前途的刑部衙門。
靈石胡同,林府。
雖然這座並非是當朝首輔的府邸,但其尊貴程度卻還要勝於李春芳的府邸,而今京城官員無人不知曉這裡。
身穿黑衣居家服飾的林晧然跟往常一般,每天洗完澡便會到書房翻閱來自兩京十三省的情報,然後跟孫吉祥、王稚登和江榮華一起商討一些事情。
江榮華在完成複仇後,亦是上京相助於林晧然,幫著林晧然打造一張更加完善的情報網,掌握著各方的動靜。
林晧然從裡間走了出來,抬手對著在場的三人溫和地道:“諸位先生無須多禮,請坐!”
孫吉祥等人恭敬地回禮,隻是尊卑早已經深入骨髓,卻是等林晧然落座,他們三人才會重新坐下。
林晧然接過林金元送上的茶盞,便是暗歎一聲道:“皇上著令戶部取辦十萬兩年例銀買貓兒眼、祖母綠等珍寶,陳吾德上疏阻止而觸怒聖上,今日被皇上勒令下獄刑部候審,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孫吉祥和王稚登今日亦是注意到此事,倒不是隆慶總喜歡向戶部獅子大開口,而是這個事情已然波及到林晧然。
畢竟陳吾德是林晧然的門生,若是刑部真將上疏直諫的陳吾德進行定罪,那麼林晧然這位老師無疑是“教徒無方”。
“據我所知!此事是因太監崔敏進言購珠被皇上所采納,事情遇阻卻是孟衝在旁煽風點火,此事跟內官都脫不得關係!”江榮華負責著情報工作,便是在旁邊進行補充道。
林晧然捏著茶蓋子輕潑著滾燙的茶水,卻是靜靜地聽取三人的意見。
孫吉祥和王稚登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裡暗暗感到吃驚,卻不想江榮華對宮中的情況竟然已經是了如指掌了。
兩人對事情已經提前交流過看法且達成意見一致,孫吉祥便開口表達意見道:“東翁,依我之見,現在不宜因陳吾德一人而跟皇上相抗,卻是可以暫退一步,對陳吾德進行處罰!”
隨著林晧然慢慢掌握這個朝堂,難怪會遭到隆慶的忌憚,故而這陣子以來,他們這邊都力求跟隆慶減少摩擦。
現在陳吾德上疏直諫固然占理,隻是若不讓隆慶出了這一口惡心,恐怕會影響隆慶和林晧然的君臣關係。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接著輕呷一口茶水,便是抬頭望向了江榮華。
“依我之見,此事當要爭上一爭,可以出手庇護陳吾德以助皇上受內官蠱惑懲治忠臣!”江榮華迎著林晧然的眼睛,卻是表達完全不同的觀點道。
王稚登知道江榮華擁有超凡的智慧,但還是蹙起眉頭質問道:“江先生,此舉得失可見,你因何要為陳吾德一人而打破這個平衡呢?”
“因為而今的時機正是當爭之時,若是成功護住陳吾德,亦可加重東翁在朝中的威望!”江榮華麵對王稚登的質疑,顯得態度誠懇地道。
咦?
孫吉祥和王稚登麵麵相覷,卻是聽不懂江榮華的話。而今的朝堂平靜,特彆高拱都快要重返朝堂,又哪來的什麼時機呢?
林晧然卻是聽出了江榮華的言外之意,便是輕輕地點頭道:“甚至,此次我便出手護住陳吾德!”
這……
孫吉祥和王稚登的眼睛不由得瞪起來,卻是想不到曆來注意避開隆慶鋒芒的林晧然竟然選擇應戰,這個舉動卻是大大出乎了他們所料。
接下來,四個人對西南土司的局勢發表了各自不同的看法,待到議事差不多之時,這才紛紛散去。
林晧然選擇在花映容的房間過夜,麵對花映容對高拱複出的那份擔憂,便是直接開口道:“高拱不會複出?”
“為什麼?”花映容聽到這話,當即不顧春光乍泄地撐起身子道。
林晧然的眼睛變得深邃,便將實情說出來道:“在高肅卿離開之時,他便已經表示有我跟郭閣老在,他便不需要再複出,且複出之事會毀壞他高家的香火。去年徐階離任,我跟郭樸亦是寫書信給高肅卿,高肅卿卻是拒絕我們的好意,此次又怎麼不可能真的接受他大仇人徐階的橄欖枝!”
“那為何皇上會下這一道旨意?”花映容的眉頭蹙起,仍舊感到困惑地道。
林晧然卻是沒有解答她的這個疑惑,或者已經不用再多費口舌,卻是將花映容壓在身下並開始辦正事。
夜色正好,圓月高懸於空。
晉商會館,酒席還在繼續,裡麵還傳來女人的勸酒聲。
刑部郎中劉傅山帶著一幫衙役進來,卻是將在場的人直接圍住,同時顯得目光不善地打理著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這是做甚?”楊百石看著衝進來的官差,當即便對著劉傅山憤怒地質問道。
劉傅山冷哼一聲,便是沉著臉道:“楊員外,本官剛剛接到線報,你們晉商商會意圖結交宮人和俠客謀害於皇上,爾等乖乖跟本官回去侯審吧!”
“你休要在此含血噴人,亦是瞪大眼睛好好瞧一瞧,現在酒桌上坐的是誰?”楊會長緘口否認,卻是冷哼一聲道。
劉傅山直接是注意到自己上司刑部右侍郎王崇古,便是對著王崇古施禮道:“下官拜見王侍郎!”
“這裡沒有你說的逆賊,你帶人回去吧!”王崇古輕蔑地打量著這個下官,卻是沉著臉進行打發道。
眾衙差見狀,亦是不由得紛紛望向了劉傅山。
劉傅山並沒有撤退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經地道:“王侍郎,下官亦是奉命辦差,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們帶回去!”
“你敢!本官是你的上官,誰給你的膽子跟本官對著乾?”王崇古索然大怒,便是對劉傅山怒斥道。
劉傅山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懼色,卻是淡淡地說道:“此次乃內閣的命令!若是王侍郎以為不妥,明日可對內閣質問!”
內閣?
楊百石等人聽到這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現如今的內閣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勢,不說王崇古一個小小的刑部右侍郎,哪怕刑部尚書都沒有跟內閣叫板的底氣。
這……
王崇古可以不將劉傅山放在眼裡,隻是麵對著那五大巨頭,卻是有一種被五座大山壓著無法喘息的感覺。
“還愣著做甚,將人鎖走!”劉傅山的臉色一寒,當即大手一揮道。
隨著命令下達,特彆知道這是內閣的指令,便是不再客氣地將這些人直接鎖拿起來。
“完蛋了!”邵芳看著如狼似虎的衙差撲過來鎖拿自己,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大難臨頭,不由得悲愴地仰頭道。
此次赴京的事情進展一直很順利,他當時的心裡就已經生起一種不安。現如今,看到刑部官員帶著衙差出現,他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是網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