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大意是:現在官場貪墨成風,部院諸臣是內閣的府庫,若是再不整頓的話,地方長官又會成為部院諸臣的府庫。
隻是升遷過快的張璁已然還沒有看清楚大明政治的全貌,亦沒有看到貪腐背後的真相。
大明官場貪墨體係的根源並不是始於京城官員行賄閣臣,而是源於那幫一心“謀求上進”的地方官員,病症卻是出在火耗銀上。
正是火耗銀豐厚的尋租空間,卻是將地方官員、京城官員和當朝大佬都緊密地聯係到一起,組成了富有大明特色的利益共同體。
亦難怪張璁會遭到文官集團的排擠,畢竟張璁對地方貪墨進行打擊的話,已然會間接影響到京城所有官員的進項,卻是站到了文官集團的對立麵。
與之相反的徐階則是精明得多,一方麵不斷推動向百姓加征加派,另一方麵對吏治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林晧然打量著滿屋的財物,即便他從來都沒有主動貪墨,但光是底下人的“孝敬”都已經是觸目驚心。
這還是他一直保持清廉的形象,對過於豐厚的禮品曆來都是直接拒絕的情況下,否則這屋裡的財物隻會更多。
林晧然發現還是小瞧了“細水長流”,扭頭望向右邊那十幾口大箱子便是吩咐道:“你們將箱子都打開來,讓我好好地瞧一瞧!”
林金元當即領命,帶著兩名族人將那十幾口錢箱逐一打開。
十幾個大木箱盛放著滿滿的金銀珠寶,這些金銀珠寶在火光的照耀下,正閃著一種彆樣的誘人光芒。
林晧然對金銀沒有太強的概念,卻無法準確地預估這十幾口大木箱有多少萬兩,舉步來到近處伸手從一個箱子中抓起一把珍珠串子道:“照這般下去,隻要我在現在的位置呆上十年,咱們真能將這個屋子堆滿啊!”
“若是如此的話,確實能填滿這個屋子!”林金元不知道林晧然此話是自嘲還是鄙夷,卻是一本正經地點頭道。
自從嘉靖四十年林晧然升任禮部左侍郎開始,各種冰儆、炭儆和彆儆如同潮水般湧來,他見證著這個銀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由於林府的日常開支都沒有從這裡挪用,故而這個庫房簡直是隻進不出的吞金獸,填滿這個房間無疑是早晚之事。
其實彆說是十年,以林晧然現在的權勢,哪怕五年時間都足可以將這個庫房給填滿了。
林晧然將手中的珍珠串丟回箱中,卻是無奈地歎息一聲。
嚴嵩和徐階之所以會成為巨貪,恐怕不僅是他們自身貪婪的原因,亦跟著時下官場的陋習戚戚相關。
從發現問題到解決問題,曆來都是他處理的流程。
如果僅僅是要解決地方官員通過火耗貪墨的問題,見效最快的方式無疑是“火耗歸公”,此舉不僅能夠壓縮官員的“尋租空間”,亦能將這項灰色收入進行非法化。
隻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現在這個馬蜂窩還不能捅。火耗銀不僅是地方官員的進項,而且是京城官員的重要收入來源,卻是有效地彌補著明朝官員工資體係的先天不足。
另外,他心裡並不是很認同治標不治本的“火耗歸公”,更希望大明朝廷的施政方針是輕賦於民。
火耗歸公的本質還是要繼續盤剝百姓,所謂的火耗其實是官府要百姓多征收一部分本不該繳納的稅銀,這個事情本身就極度不合理。
林晧然心裡的追求還是讓事情回歸於公平,可以通過重新打造大明健全的貨幣體係,亦或者將聯合錢莊的銀票定為官方貨幣。
一旦紙幣或銀幣能夠取代白銀官方貨幣的地位,那麼在了標準化的貨幣麵額就不會再有火耗銀一說,而這火耗銀的弊病自然是藥到病除。
林晧然離開庫房後,卻是當即來到了書房,很快製定了新一年的工作計劃。
他先要將刁民冊在全國範圍推廣,借助得到改善的大明財政重新打造大明官員的工資體係,進而拋出養廉銀政策。
當然,最重要還是推動大明的金融建設,爭取讓聯合錢莊的銀票能夠成為整個地球的世界性貨幣。
樹欲止,風不止。
雖然處於春節期間,所有官員都已經放假過年,但大明的朝堂永遠都是暗流湧動。
在官員密切的往來中,以山西幫為首的官員再度蠢蠢欲動,卻是籌謀著要將皇長子朱翊鈞推上太子位。
雖然陳皇後已經有身孕半年之久,但從概率學上來講,陳皇後誕下皇子或公子的比例接近1:1。
特彆他們從各種渠道得知:懷孕的陳皇後對酸的食物並不甚喜歡,這無疑證明生女孩的概率大大增加。
一旦陳皇後誕下的是公主,那麼皇位的第一繼承人仍舊是皇長子朱翊鈞,這無疑給了他們翻盤的希望。
正是如此,以山西官員王國光為首的官員已然不甘於失敗,正在悄然地籌謀著將皇長子朱翊鈞推上皇太子的寶座。
不僅僅官員如此,皇宮之內亦是暗流湧動,很多太監都是悄然地參與到這一場無形的“立儲之爭”中。
長公主再度扮演攪屎棍的角色,竟然公開表態道:“皇上登基已經兩年有餘,現在不能再拖了,應當即刻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
終究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長公主,而且她跟馬夫眉來眼去的事情早已經成為京城百姓所唾棄的對象,卻是沒有幾個人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正是現在的朝堂並不具備兩黨相爭的基礎,這個剛剛湧現的這個暗流很快便消失了。
在這些擁立皇長子朱翊鈞的聲音中,林黨亦是直接給予顏色,卻是拋出要在年後對京城官員進行“小考”。
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王國光的府邸頓時是門可羅雀,那些原本打算冒險一試的官員紛紛變成了縮頭烏龜。
現如今的林晧然不是徐階那種孤家寡人,而是在朝堂上下擁有諸多的黨羽,吏部尚書朱衡正是林晧然一手扶上位的,對普通官員可謂是生殺予奪。
亦是如此,隆慶三年的春節顯得吵吵鬨鬨,但終究掀不起什麼風浪,有一個人正在沉默地掌控著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