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城樓的鐘聲和鼓聲齊響,那一道城門徐徐地打開,城樓上有太監大聲地唱道:“卯時已到,請各位大人上朝咧!”
身穿蟒袍的徐階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便是率先邁著步子走向午門,已然是將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裡般。
林晧然和郭樸交換了一下眼色,亦是跟著徐階走向城門,前去參加這一場明顯已經有預謀的早朝。
絕大多數的官員其實隻是充當早朝陪襯的角色,甚至根本沒有在殿上發言的權利。他們在鴻臚寺官員的監察下,頂著迎麵吹來的絲絲寒風,穿過諾大的廣場便是來到金鑾殿。
由於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亮起,加上這座殿門既高且大,致使這裡的光線顯得比較充足。
隆慶帝今日明顯比往日來得稍晚,隻是精神狀況卻是沒有得到改善,邁著肥胖的步伐仍舊一副哈欠連天的模樣。
“臣等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麵對著出現的隆慶帝,顯得規規矩矩地跪下來道。
隆慶對於山呼萬歲早已經免疫,每日過來其實就是要應付這份皇帝的差事,卻是從善如流地讓大家起來。
陳洪已然是贏得隆慶的信任,麵對著從地上站起來的百官,當即便是大聲地喊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殿中的官員紛紛望向最前麵的五位閣臣,徐階卻是朝著左邊的四位淡淡地望了一眼,意思自是不言而喻了。
郭樸和李春芳都不是喜歡找事的人,卻是默默地扭頭望向右邊的林晧然,林晧然今天並不打算奏事,便是扭頭望向了旁邊的“老五”。
陳以勤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年紀五十歲出頭的模樣,胡子顯得很稀疏,有著一口很濃的四川口音。
他似乎早有準備,看到前麵四位前輩都無事上奏,當即便站出來朗聲道:“皇上,臣有事啟奏!”
“陳……陳師傅,請奏!”隆慶打著一個哈欠,亦是慌亂地抬手道。
眾官員紛紛望向文淵閣大學士陳以勤,卻是知道陳以勤在裕王府亦是呆了九年,跟隆慶的師生情份按說不淺。
陳以勤送上兩道奏疏,而後對著隆慶朗聲地道:“皇上,此一疏《謹始十事》,分定誌、愛民、崇儉、用人、接下、聽言及攬權。此一疏《勵精修政》,條上時務因循之弊,請皇上慎擢用。堅守本心,恤民修政以應天道,除今大明之弊事,此乃君王之職責!”
這……
殿中的官員聽到陳以勤這番言詞,卻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前麵的《謹始十事》還算是委婉,後麵的《勵精修政》簡直是直指隆慶的不修政,督促他儘君王的職責。
隻是這些事情無疑是要犯帝王的忌諱,哪怕現在的大明再不好,哪怕現在皇上極為懶政,那你亦不能如此直白地公然指出來。
唉……
林晧然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卻是不由得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意識到隆慶寵信高拱而忽視陳以勤卻不是沒有緣由,高拱做事是粗中有細,但陳以勤做事太過一根筋。
隆慶看似虛心受教的模樣,但骨子裡卻是自私而懶散,你讓他每日來上早朝做做樣子還行。若是讓他成為一代明君,且不說他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其實隆慶根本沒有攬權施政的帝王才能。
“朕……會好好看到!”隆慶從陳洪手裡接過那兩份奏疏,顯得頗為沒麵子地應付道。
底下的官員都是精明之人,工部尚書張守直當即出列奏事,迅速將這個不愉快的事情輕輕地揭了過去。
其實早朝每天都有,卻是不可能總會有什麼大事上奏,更多還是相互間的一種扯皮。
每個官員都免不得有家鄉情結,當家鄉出現災情之時,亦是會選擇上疏為自己家鄉請求免賦稅或者加修水利工程等。
其實真要進行賑災或修建水利工程,倒亦不算是什麼出格的事,畢竟這些都是有益於民生的舉措。
隻是現在大明財政處處嗷嗷待哺,如果地方災情不是情況特彆嚴重的情況下,朝廷亦是不可能撥款。
通政使司右參議何永慶以家鄉多水患為由,想要朝廷撥銀疏通河道,這個方案直接被其他派係的官員給擠兌掉了。
輪到下麵的六科廊奏事之時,王治從人群中站出來道:“皇上,微臣禮科都給事中王治有事啟奏!”
殿中的官員看到王治率先站了出來,卻是突然生起了一份警惕之心,默默地抬頭望向站在最前麵的徐階。
王治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山西忻州人,得益於徐階和山西幫的關係,卻是以行人的身份留在京城,而今很順利地成為禮科都給事中。
值得一提的是,禮科都給事中跟禮科左給事中和禮科右給事中並沒有從屬關係,三人其實是相互製衡,但禮科都給事中卻是掌“科印”。
“請奏!”隆慶對於朝政永遠是一副打不起興趣的模樣,先是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淡淡地抬手道。
王治從袖中取出一物,而後顯得正義凜然地道:“朝廷在蘇鬆試行刁民山一事有違祖訓,今臣封還誥命,請皇上三思而行!”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當即落針可聞,眾官員顯得難以置信地望向禮部都給事中張治。卻萬萬沒想到,張治竟然動用封駁權來阻止刁民冊在蘇鬆試行。
所謂的“封還誥命”,這是比較客套的講法,實質是駁回皇上的這道旨意,亦是起源於漢朝的“封駁”。
在明朝現行的封駁製度中,以皇上名義發出的製敕,六科廊審查發現有不妥之處,可以封還並進行奏報。
禮科都給事中王治現在認為“在蘇鬆試行刁民冊”有違祖製,確實是可以將詔書封還,阻止這一道詔令發往南直隸。
一直沉默的徐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嘴角不由得噙著一絲微笑,雖然林晧然此次刁民冊的事情謀算很深,但自己亦不可能坐以待斃。
郭樸原本亦是猜到刁民冊的事情不會如此順利,隻是看到王治跳出來封駁,卻是擔憂地望向林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