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雷震耳發聵,令到京城很多百姓被這個雷聲所驚到,很快一場春雨便如期而至,細綿綿的雨水灑落在北京城中。
文淵閣的黑色琉璃瓦自然不可避免雨水的降臨,閣前空地受到雨水滋潤的花草生長得更歡快,令到這裡彰顯出幾分春意。
林晧然將守在門口處的林海叫了過來,然後將剛剛寫好的那份辭呈遞給林福道:“你現在即刻將我的辭呈送到會極門!”
林海先是微微一愣,但亦是不敢多問,便是恭敬地接過這一道奏疏,然後在門口處取了一把紙傘,便是匆匆前往會極門。
這些時日的春雨雖然比較頻繁,但春雨顯得細綿綿的,故而並不會給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擾。
林晧然將旁邊已經涼掉的茶水喝上一口,接著離開了書桌,來到門口處取了一把紙傘,卻是準備直接返回家中。
文淵閣的七間值房前有一個前廊,最中央的孔聖人房間前有一個台階,故而大家都需要來到這裡從石階離開。
林晧然從值房出來,卻是意外地見到站在孔聖人門前的徐璠,發現徐璠正站在文淵閣前廊遙望著林海的背影。
徐璠似乎沒有想到林晧然會出現一般,先是心虛地被嚇了一大跳,然後強裝鎮定地施禮道:“下官見過林閣老!”
“徐少卿,不知你到內閣所為何事呢?”林晧然將徐璠心虛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心裡微微一動,便是板起臉進行詢問道。
不說徐璠僅是官蔭出身,他的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比林晧然低上五級之多,而林晧然現在是最有地位的閣臣,雙方的地位可為是天壤之彆。
徐璠現在的職務是太常寺少卿,且不說他沒有什麼實權,太常寺掌陵廟群祀、禮樂儀製等,跟內閣更沒有什麼重要事務上的往來。
正是如此,徐璠以太常寺少卿出現在文淵閣,似乎有些說不通了。
徐璠麵對著林晧然的強勢質問,亦是將早前編製好的理由說出來道:“家父最近時常咳嗽,我今天在衙門剛好得閒,這便給他送些藥膳過來!”
雖然他這個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不值錢,但他是堂堂首輔家的大公子,林晧然怎麼都應該賣他幾分麵子。這個理由有些牽強,隻是終究彰顯著孝道,亦是能夠應付得了林晧然的質疑了。
“徐少卿,且不說你此舉是擅離職守,這內閣乃是大明的機要重地,你並不適合時常出現在這裡。本閣老見到亦是訓導你一句,若是被高閣老瞧到,恐怕是要指責你跟嚴世蕃那般意圖竊弄父權了!”林晧然卻是不依不饒般,顯得嚴厲地進行數落道。
他自然知道縱使給徐階一百個膽子,亦不可能敢於在現今形勢下的隆慶朝,讓兒子徐璠到內閣幫他出謀劃策。
隻是看著明顯心虛的徐璠,他當即決定小題大做,既要削一削這位首輔大公子的傲氣,更是能夠給徐階適當地抹黑。
嚴世蕃究竟有沒有“竊弄父權”,很多科道言官並沒有真憑證據。隻是真相往往都不重要,若是科道言官需要這是真相,那麼這便是真相。
徐璠自從看到嚴世蕃被推上斷頭台後,亦是早已經打消了成為小閣老的念心,隻是麵對著林晧然如此編排,亦是隻能壓抑著努力地道:“林閣老教訓得是,下官一定謹記,今後會儘量不出現在這裡!”
說到最後,他原本陰沉得可怕的臉很快恢複如初,眼睛僅是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徐璠跟著徐階矮小的身材截然不同,卻是生得很是魁梧,以致很多人私底下都懷疑這對父子的血緣關係。
林晧然將徐璠的臉部表情變化看在眼裡,結合著他剛剛瞪著離開的林海,心裡卻是生起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他知道徐階比他們更要緊迫一些,畢竟隆慶跟高拱有著很深的師生關係,以致他們這邊更得聖眷,固而徐階不可能讓這種僵局持續下去。
林晧然知道自己很可能遇上麻煩,卻是不再理會道行尚淺的徐璠,便是撐著一把紙傘走出這細綿綿的春雨中。
雖然這春雨宛如千縷萬縷的線條,隻是僅僅是一把紙傘,便讓他片衣不濕,顯得很是瀟灑地朝著宮門外走去。
身穿蟒袍的徐階正在案前票擬著奏疏,由於從事這項工作已經很多年,雖然沒有林晧然那般的頭腦和反應速度,但亦是處理得有條不紊。
徐璠顯得臉色鐵青地走出來,指著林晧然離開的方向憤怒地道:“爹,那小子越發的猖狂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徐璠,你在這裡瞎嚷嚷什麼,不是讓你快些回你的太常寺嗎?”徐階停下手上的筆,顯得不滿地沉聲道。
徐璠自以為占著理,便是將剛剛所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其中亦是進行了添油加醋,簡直將林晧然塑造成高拱第二。
“人家說得沒錯,你本不該來這裡!以後哪怕有天大的事,可以派個信使過來,亦或者等我回家再說!”徐階端起旁邊的茶盞,卻是板著臉道。
徐璠沒想到老爹是如此態度,隻是想到老爹曆來謹小慎微的作風,知道這才是老爹正常的反應,便是壓低聲音地道:“爹,我剛剛瞧見他的心腹拿著一份奏疏前往會極門,林晧然這是要上辭呈了!”
徐階喝了一口茶水,顯得很平淡地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徐璠原本還想要出謀劃策,隻是聽到老爹竟然打發他離開,眼睛卻是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望,卻不知老爹是否真的已經安排好一切。
徐階將茶盞放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便是將一張紙條遞向徐璠吩咐道:“你現在即刻將這個交到徐琨的手裡,讓他將這個即刻轉交給刑科都給事中徐公遴!”
“爹,我這便直接送到你的門生徐公遴的手裡,何需多此一舉!”徐璠接過那張紙條,卻是渾不以為然地提議道。
徐階的臉色一沉,卻是嚴厲地道:“我要你按吩咐的去辦!”
“是!”徐璠不敢拂逆自己父親的意思,隻好無奈地拱手道。
徐階看著徐璠離開,想著林晧然已經遞交辭呈,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揚。
雖然高拱現在如日中天,但高拱這種人實則並不足慮,真正能夠威脅到自己位置的人始終還是那個該死的妖孽,那個令到他總是看不透的三步一算。
這一場雨持續到下衙時分,隻是雨水停歇之後,北京城的天空仍然顯得陰陰沉沉的,預示著明天或許仍舊不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