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隻有腳步聲響起,一名太監往著爐裡又添了檀香。
那名小太監將急疏送到這裡,黃錦扭頭望了一眼嘉靖,便將那份急疏轉呈了嘉靖的手裡。
嘉靖顯得懶散地依靠在軟榻上,神情顯得有幾分不悅,但還是徐徐地打開了那道急疏。隻是看過裡麵的內容後,剛剛的懶散之意全無,顯得麵沉似水地盯著急疏。
黃錦看到嘉靖的這個凝重的表情,猜到恐怕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陳洪和馮保亦是注意到嘉靖這個表情,不由得麵麵相覷,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皇上,南京那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徐階剛剛聽到急疏來自於南直隸,卻是沒有選擇即刻離開,這時顯得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嘉靖將目光落到徐階身上,眼神已經失去了那一絲柔和,卻是淡淡地詢問道:“徐閣老,你以為胡鬆此人如何?”
這……
黃錦等人都是聰明人,當即便猜到事情跟胡鬆有關,不由得好奇地扭頭望向了站在殿前的徐階。
胡鬆並非詞臣,之所以能夠出任吏部尚書,正是得益於徐階的舉薦。在很多人的眼裡,胡鬆就是徐階的心腹,宛如當年嚴嵩和吳鵬的關係。
徐階卻是沒有想到出事的會是他最為倚重的吏部尚書胡鬆,但還是硬著頭皮地回應道:“胡尚書品行端直,處事公允。執掌吏部以來,銓政一新,乃當朝吏部尚書最合適的人選!”頓了頓,他忍不住打聽道:“皇上,胡尚書可是做了不妥之事?”
黃錦等人聽到這個問題,亦是紛紛好奇地望向了嘉靖,不知道胡鬆做了什麼錯事。
“事情倒跟他無關!他的家人借著滁州災情囤積居奇,其子為了阻止外地米糧入城,更是公然於城門前毆打朝廷命官!”嘉靖手裡拿著那份急疏,顯得皮笑肉不笑地陳述道。
啊?
徐階的嘴巴微微張開,腦袋當即嗡嗡作響。
這個事情看似跟胡鬆無關,但如果這些事情真的坐實,那麼胡鬆吏部尚書的位置保不住,這個朝堂亦沒有他胡鬆的位置了。
隻是他當前需要胡鬆,需要一位對自己忠誠的吏部尚書幫著自己掌控大明人事大權。
一念至此,徐階硬著頭皮地站出來維護地道:“皇上,吳尚書治家曆來嚴明,其家人理當不會發生此等惡劣之事。卻不知是誰人所參,其中可有憑證?”
黃錦等人對徐階維護胡鬆並不感到絲毫的意外,不由得好奇地扭頭望向了嘉靖。
大明的疆域遼闊,地方上的事情往往隻能聽取人言,而封疆大吏和言官的可信度會高上許多。像彈劾嚴世蕃通倭通虜的官員並不是出自於地方官之手,而是負責江南江防的南京監察禦史林潤。
現在事情發生在當朝吏部尚書胡鬆身上,那麼亦是要看上這道急疏的官員是誰,能不能擁有相應的信任度。
最為重要的是,這個事情畢竟關係到堂堂的吏部尚書,哪怕是地方的言官上疏,那麼亦是要有一定的實據。
“徐愛卿,你覺得胡鬆是被冤枉的嗎?”嘉靖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將目光落在徐階身上淡淡地詢問道。
徐階雖然知道此刻的皇上已經是傾向於認定這個事實,但他更明白要力保胡鬆,亦是硬著頭皮地語重心長地道:“皇上,臣以為茲事體大,應當核實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可聽信一人之言而冤枉一位朝廷重臣啊!”
“核實?像嚴閣老之死那般,又要經過大半月的時間核實一輪嗎?”嘉靖心裡一直為嚴嵩的事情而窩火,此刻便是脫口而出地質問道。
此言一出,令到整個殿中都充斥著嘉靖的怒意。
這……
黃錦知道嚴閣老的事情在這一刻是爆發了,不由得憐憫地扭頭望向徐階。
徐階亦是意識到早前埋下的隱患終於是爆發出來了,皇上已經厭倦他這種核查的做法,便是撲通在地哭訴道:“皇上,老臣對嚴閣老的死訊有失察之罪,還請皇上降罪!”
砰!
一份奏疏從上麵再度甩下,伴隨著嘉靖的聲音道:“此乃欽差林平常所奏,上麵還有滁州地方官員和鄉紳的簽字!朕且讓胡鬆居家閒住,如果他當真覺得是冤枉的,那麼朕便如他如願,派人好好地調查!”頓了頓,卻是進行補充道:“隻是當查核清楚,那就休要怪朕無情了!”
說到最後,這位帝王亦是露出了他的爪牙。
一直以來,他對徐階可謂是極為信任,加上身體越來越差,所以更是專注於修玄,對很多政事已經是不那般上心了。
隻是徐階這邊以為能夠蒙蔽於他,至今還想要包庇吏部尚書胡鬆,那麼他亦不介意借此來一場大清算。
“皇上息怒,臣一定……將此話轉於胡鬆!”徐階雖然心裡頗為不甘,但卻不敢違逆聖意地回應道。
他其實知道胡鬆這人很貪婪,但勝在這種人更好地掌控,是一個頗為稱心的吏部尚書。隻是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被人抓了痛腳。
他固然可以讓胡鬆咬死不認這些指控,但正如嘉靖所說的那般,如果真的派欽差證實確有其事,那麼胡鬆就不可能全身而逃了。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是胡鬆會受到更加嚴苛的追責,恐怕皇上還會遷怒於他這個舉薦人,局麵會變得更加的糟糕。
嘉靖在發泄一通後,卻是大手一揮地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徐階顯得頭大如麻,顯得規規矩矩地跪拜道。
在前來萬壽宮之前,他以為能夠打翻林晧然的如意算盤,隻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此行不能阻止郭樸成功入閣,現今他最重要的手下胡鬆卻是出事了。
看著地上的那兩道奏疏,卻是不由得想到那對兄妹。
這哥哥就已經夠讓他頭疼了,不想這個妹妹更讓人不省心,卻是給這朝堂再添了一把火。你好好做個安分的欽差不好嗎?這跑到滁州是吃飽了撐著吧!
五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是一個豔陽天,當徐階走出萬壽宮的時候,東邊已經飄來了一大片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