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士亦是紛紛望向了寧江,試圖從他身上看到官員的貪生怕死。
寧江卻是緩緩地搖頭,迎著眾將士期待的目光堅定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你們當年的兵變,時逢倭寇猖獗,而南京鎮守太監何綬和魏國公貪生,既得天時,又有人和。然而時至今日,你們抗旨在先,造反在後,我不信你們殺了我這位兵部郎中,還會有人敢說本官是……跨牆摔死!”
他跟黃懋官可謂是毫無瓜葛,之所以今日說出這番話,卻是有著他明確的態度。
黃懋官被南京鎮守太監何綬說成是跨牆摔死,這種顛倒是非的行徑是不對的。現如今,他不惜以身犯險,甚至是重蹈黃懋官的命運,為的是能夠朝廷能夠撥亂反正。
殺官的將士要伏誅,而不能一昧地妥協,不僅給予了免死券,而且還用十萬兩白銀來犒勞這些作亂的將士。
秋風在操練場的半空處打了一個渦,將幾片枯葉卷了起來,同時一股秋風拂過台的眾將士,似乎在他們的耳邊輕語道:“你們錯了”。
眾將士聽著這位兵部郎中的激昂陳詞,心裡亦是沒有了底。
他們選擇堵在這南城門外,卻並不是真的想要造反,更多還是希望逼迫城中貪生怕死的大人妥協,滿足著他們所提出的條件。
隻是現在的情況跟他們所預想的似乎不一樣,城內的大人並不打算進行妥協,亦不會像當年那般跟他們接受他們的條件。
正是這時,一個兵卒匆匆地朝著這邊跑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支綁著箭上的信封。
朱貴見狀,臉上當即一喜,急忙上前接過兵卒送來的信封。當看到信封裡麵的內容後,他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其他幾位識字的將領在看過書信後,臉上同樣是會心一笑。
咦?
寧江注意到這個異動,特彆是看到朱貴表情的變化,眉頭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來,心裡不由得生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朱貴從親兵手裡接過一把刀,上前雙腿突然發力,一下子便跳上了這個高台,顯得戲謔地朝著寧江走了過去。
眾將士隱隱覺察到事情有了變故,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台上。
朱貴將大刀直接放到了寧江肩膀上,寧江麵對著這個死亡威脅,雖然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其實在出城之前,他便已經抱著死亡的決心。
既然他無法改變南京兵部尚書李遂和魏國公徐鵬舉等人的貪生怕死,那麼便不惜犧牲自己,讓到這個朝廷能夠“撥亂反正”。
如果仍然是嚴嵩和徐階之流掌控朝廷,他其實不會有如此大的決心,但他相信他的老師吳山和師兄林晧然定然不會讓他落得“跨牆而死”的冤屈,更不會上演朝廷向亂兵妥協的荒唐鬨劇。
“寧大人,好一張利嘴,我差點被你騙了!”朱貴戲謔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是扭頭對著台下的眾將士道:“諸位,他此次奉命出城,並非是要對咱們興師問罪,而是要跟我們協商條件的!”
眾將士聽到這個答案,不由得暗暗地鬆了一大口氣,剛剛的擔憂亦是隨之煙消雲散。
隻要這不是內城那幫大人的態度,那麼他們便有機會取得想要的結果,不僅能夠成功地留在南京城,而且還能從那些貪生怕死的大人身上再訛得一大筆銀兩。
“朱千戶,不知是哪位大人在背後操縱此次兵變,竟然讓你這個狗腿子不惜帶領三千兄弟一起陪葬!”寧江麵對著洋洋得意的朱貴,卻是反過來嗤笑地詢問道。
他終究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且跟林晧然這麼久,還是喜歡用腦子來解決問題。從朱貴剛剛口口聲聲的向戶部討要公道,再到這個內城傳過來的書信,此次的振武營兵變定然是有大人物操縱。
朱貴臉上的笑容當即僵住了,更是有一種被人扒光的羞憤,緊握著鋼刀抵著寧江的喉嚨惡恨恨地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信不信老子現在便殺了你!”
咦?
台下的眾將士聽著這番話,亦是紛紛驚異地望向了激動的朱貴。
“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寧江顯得毫不畏懼地回應,又是望向台下的將士道:“你們或許還在想,城內的大人會跟你們妥協,甚至會給你們免死券!隻是剛剛我已經說過,此次跟五年前的情況不同,而且……城內的大人其實作不了主!”
“你放狗屁!城內的南京兵部尚書和魏國公,為何做不得主?”朱貴往地上吐了口沫,顯得惡恨恨地說道。
眾將士已然是被寧江的話所吸引,亦是紛紛疑惑地望向了寧江,不明白寧江會如此篤定地說出這番話。
寧江如同一個智者般,顯得無畏無懼地說道:“我的老師是當朝次輔吳山,我的師兄是當朝戶部尚書林晧然,更有著諸多一心改變大明弊政的誌同道合的同僚。今天我既然已經在這裡表明了態度,不說南京兵部尚書和魏國公還敢不敢跟你們做出荒唐的協商,這個協商方案亦是不會得到朝廷的認可!”頓了頓,他又是掃視台下的將士道:“我再強調一遍,此次跟五年前不同,你們是逾期不歸的逃軍,是在此聚眾造反的叛軍!當下你們隻有一條路,按著朝廷的命令迅速返回原籍,本官可以向朝廷求情不追究爾等的罪責!”
這……
眾將士的心頓時慌了,他們之所以選擇兵變,正是希望得到五年前的待遇。隻是寧江幫著他們詳細地剖析,此次跟五年前那一次不同了,甚至他們很可能真的淪為反賊。
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和收益,如果真如寧江所分析的這般,返回原籍無疑才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朱貴憤怒地上前,一把狠狠地揪著寧江的衣襟威脅著道:“寧大人,好一張利嘴,那末將是不是要多謝寧大人網開一麵了?”
“你不行!你強搶民女,此等行徑乃知法犯法,當以軍法處置!”寧江麵對著死亡的威脅,卻是堅定著態度地回應道。
他的理念便是“法不容情”,更沒有討價還價之法。對於這個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朱貴,在他的心裡沒有半點的商量可言,已然是要接受律法的製裁。
陳良玉抬頭望向了寧江,明亮的大眼睛中有著一絲情愫在湧動。
朱貴當真是怒了,望著寧江凶相畢露地道:“當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行,地獄無路你闖進來!我現在便了結於你,待到城內的大人跟我簽了協議,看這個朝堂誰會為你鳴不平!”
“朱貴,切勿要衝動,此事咱們還是商量一下吧!”台下的一名將領生怕朱貴真將人斬了,當即急忙勸阻地道。
“你就是個軟蛋,當年若不是老子硬氣殺了黃懋官,他們能賠我們十萬兩嗎?”朱貴此時已經紅了眼,當即破口大罵地道。
眾兵卒雖然有心想要到此而止,但想著那白花花的銀子,想著能夠繼續在這南京城作威作福,卻是不由得又是微微地意動了。
“任你一張利嘴,亦是敵不過老子這把刀,今日老子便如斬黃懋官那般斬了你!”朱貴心知寧江已經動搖了軍心,此刻必須要殺人祭旗才能重聚軍心,當即便是舉起大刀地道。
啊……
朱貴正是得意的時候,手臂卻是一陣生疼。
陳良玉如同一頭小老虎般,看著朱貴想要舉刀斬向寧江,卻是從後麵狠狠地咬在了朱貴持刀的手臂上。
隻是她的力氣終究是有限,卻是被朱貴一把推到地上,朱貴還是貪婪著這個少女的美色,卻是打算待會再欺淩這個少女,便掄起大刀朝著寧江的脖子砍下去。
哎……
台下的不少將士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若非內城的大佬貪生怕死,若非有五年前的成功的先例,他們恐怕亦是早已經乖乖地返回原籍,而不會選擇兵變逼迫朝廷妥協。
不過寧江方才的一通分析,令到他們心裡還是產生了一種不安,想到這個朝堂確實是跟五年前有所不同了。
不要……
跌坐在地上的陳良玉感受到了寧江身上的那份正義,卻是哭著大喊一聲道。
正是這時,營門處傳來了馬蹄聲,同時一個清脆的槍聲響起。一顆鉛彈射向了高台,不偏不移地打在朱貴那隻持刀的手臂上,頓時是鮮血飛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