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紛紛彙集到吳山身上,都是想知道吳山青睞的是哪個士子的試卷。
吳山麵對著眾人的目光,顯得理所當然地道:“此次試題難度不大,故而難以彰顯士子最真實的水準,今前十位士子既然難分伯仲,那麼……當以會試的成績進行排序!”
按會試成績排序?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聽到這個提議,卻是不由得麵麵相覷,同時暗暗地佩服吳山的手段高明。
這個提議不僅有效地避開可能遭受到的攻擊,而且這看似公允的決定,其實是偏向於林晧然。畢竟會試的排序是按林晧然的願意進行的,而排在首位的無疑是會元陳經倫。
徐階臉上的笑容卻是僵住了,卻是沒有想到吳山竟然拋出了這個答案。
這個提議明顯是有利於林晧然,一旦真讓吳山得逞的話,那麼他此次不僅不能“陷害”林晧然,而且自己這個首輔的威信亦要受到削弱。
“我同意這個方案!”
正是這個時候,一個顯得虛弱的聲音傳來。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原本想要看徐階會如此應對,這個時候紛紛尋聲望過去,臉上又是一陣愕然。
咳咳……
坐在椅子上的袁煒臉龐帶著病態的蒼白,在進行表態後,卻是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經過今日的一番忙碌之後,整個人明顯是萎靡不振的樣子。
隻是在這個重要的關口,他卻是毅然選擇加入這一場明爭暗鬥之中,顯得旗幟鮮明地站到了吳山這一邊。
此言一出,令到形勢發生了巨大的逆轉。
當朝次輔袁煒和吏部尚書吳山站到了同一戰線,這已經是一個強大的同盟陣營,哪怕是徐階亦需要好好地掂量一下了。
這……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看到如此的強強聯合,卻是不免擔憂地望向了徐階,事情已然是朝著徐階不利的方向發展。
倒不是說徐階不能一言而決,隻是他一種給人營造的是“賢相”的形象,上台喊出的口號是“政務還諸司”。
若是徐階不顧袁煒和吳山的聯手阻撓,執意要將李一迪推上第一備選的位置,那麼他一直以來所營造的形象怕是受到損毀。
不過徐階若是此時選擇退讓了,那麼這裡的事情一旦傳出去的話,他這位首輔的威信無疑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害。
正是如此,徐階此時已然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處境,卻是沒有當初將嚴世蕃置於死地時候的雲淡風輕了。
楊博看到了當下形勢不利於徐階,心知這一刻不能再繼續觀望,哪怕不能夠成功,亦要站出來聲援這位盟友。
正當楊博想要站出來公開支持徐階的時候,徐階微笑地對著眾人道:“既然曰靜和懋中都是這個意見,在場的諸位如果沒有意見的話,那麼咱們便按會試的成績排序吧!”
咦?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看著徐階像是沒事人一般,卻不知是就該佩服徐階的大度,還是該學習徐階的這一份隱忍。
吳山詫異地望了一眼徐階,卻是選擇了沉默。
“我等同意!”
左都禦史張永明等人看了半天的戲,知道這場戲到現在是要拉下帷幕了,聽出徐階詢問的語氣是例行客套,亦是紛紛進行附和地道。
隻是經過這麼一鬨,大家亦是紛紛重新審視這位曆來低調的吏部尚書吳山,今日可以說是“寶劍出鞘”了。
“嗬嗬……範應期的卷子寫得太合老夫的心意了,他的卷子不按會試的成績排序,給他第二的位置可好?”董份充分發揮起厚顏無恥的特性,卻是主動討好地對著徐階道。
徐階卻是將皮球踢給了吳山,吳山對這個厚顏無恥的董份亦是沒有脾氣,卻是恢複一貫的肅靜神情道:“隻要首輔大人同意,我個人沒有意見!”
左都禦史張永明等人看著董份如此做派,當真懷疑範應期其實是他的私生子。
有人取來了會試的榜單,很快就查閱起這十位士子在會試中的名次。
徐階則是沒有湊熱鬨,顯得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他的本意是想要給林晧然製造麻煩,給林晧然扣上一個徇私的帽子。隻是卻沒有想到,吳山為了保護林晧然的聲名,卻是毅然決然地站出來護犢。
在吳山站出來的時候,他的陰謀其實就已經破產。當朝首輔和吏部尚書因殿試第一備選的事情發生爭執,這是一個頗有市場的話題,很容易便引發京城的激烈討論。
事情在撲朔迷離的時候,大家會引發各方的猜測,但事情經過了充分的傳播,那麼林晧然便能夠輕鬆地自證清白。
縱使是李一迪成為了狀元,大家不會再過多地指責林晧然徇私了,畢竟都已經知道是他徐階強行將李一迪推到第一備選的位置的結果。
徐階正是清楚這一點,在吳山站出來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自己的算盤被砸了。隻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袁煒會站出來公然支持吳山。
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特彆是看到吳山表現出罕見的強硬一麵,他心裡隱隱感到了一絲的不安,發現此人當真比袁煒更具威脅。
工部尚書雷禮站在不遠處,卻是一直注意著徐階,在看到徐階愁眉苦臉的時候,他的眼睛卻是閃過一抹幸災樂禍。
沒多會,此次讀卷官上薦的十位士子的名次排列完畢!
會試第一名,福建化州府陳經邦。
第試第一百九十三名,江浙湖州府範應期。
會試第三名,南直隸蘇州府伊在庭。
會試第七十七名,江西南昌府陳棟。
會試第九十二名,北直隸河間府宋諾。
會試第一百一十六名,南直隸蘇州府周鐸。
會試第一百八十五名,江西南昌府徐淵。
會試第二百一十五名,北直隸池州府湯希閔。
會試第二百三十四名,江浙嘉興李自華。
會試第二百七十三名,浙江杭州府馮子京。
……
從這前十名跟會試成績的對比可以看出,除了陳經邦和伊在庭強勢地殺入前十外,其他八位在會試的名次都是偏低,充分反映出此次殿試選人跟林晧然會試選人存在很大的分歧。
在敲定了所有人的排序後,除了徐階和袁煒留宿於西苑外,其他十一位官員則是紛紛離開西苑。
次日上午,春光明媚。
眾讀卷官一起來到了萬壽宮門,後麵還跟著陳經邦等十位被選中的士子,他們顯得又是緊張又是興奮的模樣。
雖然他們的名次還沒有最終敲定,但隻要在皇上麵前不要表現得過於失禮,那麼他們至於能得到一個翰林庶吉士的身份,而狀元則從他們十人中誕生。
咳……
林晧然聽到陳經邦和伊在庭在後麵竊竊私語,便是輕輕地咳了一聲,同時轉過頭給他們二人一個充滿威嚴的眼神。
跟著年齡無關,他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老師,哪怕他真的打罵徐經邦和伊在庭,兩人亦是不敢有半句怨言。
徐經邦和伊在庭在聽到這個輕微的動靜後,亦是驚若寒蟬般,老老實實地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擔心剛剛的舉動已經給老師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按著殿試的流程,今日徐階領著眾官員前來萬壽宮複命,先是在殿中進行“讀卷環節”,而後則是按名引見的小傳臚。
沒過多會,身穿蟒袍的徐階從萬壽宮走了出來,隻是眉頭顯得緊鎖著。
董份見狀,當即迎上前進行詢問。
徐階卻是站在兩級台階處停了下來,對著眾人神色複雜地道:“皇上有旨!”
“臣等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包括上前的董份在內的官員,則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道。
林晧然心裡還是惦記著自己的門生,卻是故意慢半拍跪下,發現竟然還真有一個是站著的,差點沒氣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徐階麵對著跪在地上的人群,然後一本正經地負手朗聲道:“今科士子滿腹經綸,乃棟梁之材也,爾等臣工所選之卷,甚得朕心!讀卷和小傳臚乃繁文縟節也,金榜前十按臣工所擬名次即可,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