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狀元,初授翰林修撰,被挑選入西苑撰寫青詞,甚得嘉靖賞識。跟翰林侍讀嚴訥一同被破格提升為翰林學士,旋即升為太常少卿,曆官禮部右侍郎和吏部左侍郎,現任禮部尚書。
進入官場不過十五年,已然是官拜禮部尚書,且離內閣近在咫尺。這一份履曆雖然比不上張璁六年入閣的官場神話,但亦是極為罕見的漂亮履曆。
哪怕跟林晧然的履曆相比,其實亦是不遜色。林晧然固然升遷速度驚人,但李春芳無論是地位還是潛力,都要比林晧然強上不少。
他現在是堂堂的禮部尚書,又得皇上的恩寵,已然半隻腳踩在了內閣的門檻上。
反觀林晧然想要到他這一步,其實還有一大段路要走,特彆入閣卻是極講究機緣。像吳山,無論資曆和聲望都有了,但偏偏不受皇上所喜,至今都沒有動靜。
李春芳五十歲出頭,卻給人一種四十歲出頭的感覺,頭上還見不著一絲白發。他有著江南人的白淨和儒雅,五官顯得清瘦,特彆眉目間很是和善的樣子。
他為人恭敬、謹慎,從不氣勢淩人,是當下官場有名的老好人。
“下官林晧然見過正堂!”
林晧然走進簽押房,顯得彬彬有禮地拱手施禮道。
二人雖然已經算是舊識,不論是林晧然出任司值郎,還是擔任順天府尹期間,都是偶有接觸。隻是先前二人並沒有太深的交集,故而彼此並不算熟悉。
李春芳抬頭見過是林晧然,當即便是溫和地道:“左宗伯來了!”說著,他當即放下手裡的活,從椅子站起來指著外堂和氣地道:“左宗伯,咱們外麵坐!”
“是!”林晧然當即閃到一側,顯得規矩地抬手讓李春芳先行。
李春芳可以跟徐階那般溫和,但他現在作為下官,自然是要懂得禮數。現在人家是正堂,他很多事情還需要爭取這位尚書大人的支持,很多方麵要受對方約製。
當然,他跟徐階的關係又擺在這裡,二人卻又不可能過於親近。
“左宗伯,你喝什麼茶?”李春芳坐到廳中,對著林晧然溫和地詢問道。
林晧然遞給了林福一個眼色,微微一笑地說道:“下官從揚州回來,此次給正堂大人帶了一些上好的五香茶乾,要不咱們試一試此茶可好?”
“甚好!”李春芳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欣然點頭道。
林晧然遞給林福一個眼色,便又是指著兩個壇子道:“下官先前拜訪令尊和令堂,他們說你從小便喜歡楊記的醬菜,此次還托我捎帶了一些!”
事情亦算是湊巧,李春芳是南直隸揚州府興化縣人士。
林晧然在巡鹽期間,順路前去拜訪了李府。當時他並沒有想到李春芳會是他的新任上司,但對於這位朝堂大佬,如果能結下一點善緣總歸沒錯。
得益於曹孟跟李家的關係,加上綱鹽的蛋糕亦是給了李氏的旁係分了一些,令到主賓可謂是相談甚歡,故而得到了李家的優待。
林福將壇子放到了桌上,隱隱間還散著一股特有的醬菜味道。
在這個時代的人,幾乎人人都是有著一份孝心。雖然揚州離京城不算太遠,但想要回鄉省親亦是不容易,而李春芳這種部堂大佬根本不可能走開。
李春芳看著父母抄過來的醬菜,眼睛不由得濕潤,卻是克製著那份激動心情道:“此番勞煩左宗伯了!本部堂愧疚,不能侍奉兩老,反倒還讓他們時時掛念,當真是愧為人子!”
“正堂大人言重了,老大人和老夫人都是以你為豪,想必兩位老人家亦是通情達理之人,知道大明可離不開正堂!”林晧然當即正色地寬慰道。
李春芳又是長歎了一聲,對著林晧然顯得親近了一些,便是認真地詢問道:“左宗伯,他們的身子可好?”
“甚是硬朗!特彆是老大人,對濱江鰣魚極是喜歡,那日在桌間,下官見老大人吃足了兩大碗米飯!”林晧然微笑著回應道。
李春芳意外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卻沒想到自己父親喜歡吃濱江鰣魚都如此清楚,心裡知曉林晧然並不是無的放矢,便是放心了不少。
他倒不是怕父母的身份挎了,他要辭官回家守孝,而是純粹希望父母能夠健健康康。
仆人送來了茶水,分彆放在兩人的桌前。
李春芳品過這五香茶乾,品味著這熟悉的味道,對林晧然的好感平添了不少。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便是轉到公事上道:“左宗伯,你剛剛上任,本該讓你先熟悉一段時間,隻是現在到了年底,禮部有著諸多事宜,還得讓你來幫忙操勞!”
“下官全憑正堂吩咐!”林晧然不可能一來便跟著李春芳對著乾,便是認真地拱手道。
李春芳將茶盞放下,便是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跟右宗伯已經商議過,由你來分管儀製和主客清吏司,另外兼管會同館和鑄印司,不知可好?”
按著以往,通常都是這般安排,畢竟左侍郎自然是要比右侍郎更有份量一些。至於用會同館取代教坊司,卻不知道是維護林晧然,還是其他原因。
“下官遵命!”林晧然抬眼望了李春芳一眼,便是不動聲色地應承下來道。
雖然知道這是為了後續動作埋下伏筆,但他卻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終究而言,身處於這朝堂之上,有些事是根本避不過去的。
二人又說了一些話,林晧然主動告辭離開。
由於分管了儀製和主客清吏司,他已然是這兩個重要部門的分管領導。在其他兩司暗鬆一口氣的同時,這兩司的郎署官亦是自認倒黴。
在會同館的接風宴上,李春芳可以說是怕喧賓奪主而沒有出席,但右侍郎奏鳴雷沒有出席那便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林晧然對此並沒有過於放在心上,他亦是明白秦鳴雷的心思,敢情是恨自己“搶”了他的左侍郎。
但秦雷鳴亦不想一想,若不是遇上荒唐的嘉靖帝,他僅僅是一個被分配地方的知縣或推官的三甲進士,哪裡能得到狀元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