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聽到蒙詔帶來的這個好消息,心裡當即感到一陣欣喜,顯得很認真地抬頭詢問道:“諸九都交代什麼了?”
“老師所料不差,諸九並不是江湖殺手,而是揚州府的一名鹽梟,他已經承認是受範千山指使到明春樓強擄綺蘭!”蒙詔顯得很嚴肅地說道。
林晧然輕輕地點了點頭,便又是認真地追問道:“範千山隻是一個小角色,暫時不可打草驚蛇,可知他們的鹽來自何處?”
大明鹽政的頑疾不少,除了明麵上鹽引的價格和數量“雙低”外,還存在著各方勢力從中攫取鹽利,更有一張潛藏在暗處的走私網絡。
大明實行的是區域銷鹽的製度,像閩鹽隻能在福建境內進行銷售,粵鹽隻能在廣東及廣西部分地區進行販售。隻是這些地區食鹽的產能過剩,食鹽的價格普遍偏低。
人的貪婪往往是無窮的,哪怕大明采取的是低鹽稅的政策,但仍然難免會讓一些人鋌而走險,想要將利益最大化。
假如從福建由海路運輸,能夠將這些廉價的食鹽販賣到富庶的江浙等地,這無疑是一樁好生意,而販賣到揚州更是暴利。
東南肥沃的土地造就了數之不儘的財富,以致當地百姓的購買力很是強勁,致使這裡成為大明最大的食鹽消費市場。
經過觀察和調查,林晧然發現一張完善的走私網絡,有人將其他區域的食鹽運輸到東南,再經由地方勢力將這些食鹽給分銷出去。
這裡的走私跟黃大富和梁義那種小打小鬨的走私有所不同,而是一個大批量、有組織的走私活動,每年能從中謀得幾十萬兩乃至上百萬兩的巨利。
最為重要的是,淮鹽的鹽引曆來比較高昂,而這種走私令到他們徹底擺脫了淮鹽鹽引的掣肘,更大限度地從東南攫取鹽利。
林晧然正是發現了這一張走私網絡,深知想要更好地解決淮鹽的問題,症結不僅在鹽商這裡,而且還要清除掉這張走私網絡。
範千山不過是一個鹽商,自然無法策劃這麼大的一張走私網絡,而後麵所涉及定然涉及到更有地位的人,甚至是一位在大明有著很多影響力的大人物。
現如今,他需要調查這私鹽的源頭究竟在哪裡,有哪些人參與其中,又是誰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張龐大的走私網絡。
“老師,諸九隻知道私鹽是從海上過來,但卻並不知曉私鹽是從哪裡起運的!”蒙詔輕輕地搖了搖頭,顯得很無奈地回答道。
林晧然對這個結果並沒有過於意外,深知這些地方上的鹽梟充當著搬運工般的角色,很難接觸到核心的東西,便又是認真地詢問道:“諸九是在哪裡得到私鹽呢?”
“老師,這事說來倒是巧合,咱們還曾經經過那裡!”蒙詔微笑著望向林晧然,一本正經地說道:“每次到了相約的日子,諸九便會領著他的人到泰興碼頭,便會有人用小船將鹽運到碼頭,他們則是通過泰興將鹽分銷出去!”
事情確實有些湊巧,他們來到揚州便選擇微服私訪,一行人當初便是選擇從泰興碼頭登岸。隻是沒有想到,那裡竟然就是私鹽的一個交接點。
林晧然自是記得這個事情,顯得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說來,那日我們在石橋村遇到的那支商隊,他們其實是一幫走私私鹽的販子!”
“應該是這樣了!我看諸九有幾分麵善,說不準我們當時便見過呢!”蒙詔認真地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後知後覺地說道。
林晧然伸手端起桌麵上的茶杯,隱隱覺得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順著這一條線索進行追查,想要查清楚私鹽的源頭,似乎不算是一個不可想象的事情。
蒙詔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顯得恭敬地上前道:“老師,這是石知縣今天剛送來的書信!”
為了避人耳目,蒙詔成為跟石知縣的接頭人,信亦是直接送到了蒙詔手裡。
林晧然伸手將書信接過來,將書信認真地撕開,借著燈光看著信中的內容。隻是看過書信的內容,他的臉色顯得很是凝重。
蒙詔看著老師這個表情,便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老師,可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不是,我讓他調查食鹽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林晧然將書信放下,接著抬頭望著蒙詔認真地道:“此事關係重大,你帶幾個人到泰興跑一趟,想辦法核實清楚私鹽的來曆!”頓了一下,又是認真地叮囑道:“切記,此事不可打草驚蛇!”
想要重重地打擊這一張走私網絡,不僅僅要掌握住他們在東南行銷私鹽的事實,更重要還是找到私鹽的源頭,進而搜羅到足夠的證據。
“是!”蒙詔深知這是老師對他的一次重大考驗,亦是很是鄭重地拱手道。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特彆是看到老師通過陳瀟瀟的案子對揚州官場的清洗,令到他是大大地開了眼界。現如今有機會承擔這個重擔,他亦是珍惜這樣的機會。
看著蒙詔匆匆離開,林晧然便是伸了伸懶腰,將手上的公務放了下來,便是直接離開了這裡,朝著後宅的正房走去。
經過這一場暴雨的清洗,雖然庭院還殘留著一些積水,但青磚地顯得很是乾淨,而空氣格外的清新,連夜空上的彎月都耀眼幾分。
林晧然無心欣賞這雨後的夜景,而是閒庭信步般地穿過一段走廊,腦子卻還在思考著接下來如何打擊私鹽的事情。
打擊私鹽的事情讓他其實存在一定的顧忌,在這個天子與士大夫共治的時代,除了皇權之外,其實還存在著不容小窺的地方勢力。
這走私網絡每年能產生幾十萬乃至上百萬兩的利潤,足夠將很多人拉下水,甚至朝廷的某位大佬都會因此而下水。
他麵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選擇不出手,跟鄢懋卿或董份般對走私網絡的事情視若無睹;一條則是理清走私網絡的脈絡,接著對他們的首腦一擊即斃,不能給他們有反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