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整個北京城似乎都已經昏昏沉沉地睡去,安定長街上已經幾乎車輛往來。
林晧然閉目養神地坐在車中,卻是懷著一份失落的心情。此時此刻,他靜靜地聽著外麵車軲轆轉動的聲響,同時認真地進行反思。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對這件事情抱有任何的幻想。
徐階是一個極度精明的政客,肯定不會犯下過於愚蠢的錯誤,更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把柄給嚴世蕃那個“蠢貨”來抓。
這看似是一個巨大的破綻,但恐怕從徐階安排藍道行進入西苑那一天起,藍道行便已經成為一隻不會咬主人的狗。
虧他由始至終都沒有看破這一點,還認為嚴世蕃想到了一個驚天的計謀,更是差點摻和到這一件事中,孰不知這根本就是一條死胡同。
不過好在,他並沒有利令智昏。在這一場鬥爭中,他沒有冒然投入任何的人力和物力,更沒有留下什麼令人詬病的把柄。
當下這一個結果,雖然讓他感到很失望,但實則並沒有多麼的糟糕。
他,以及他的朋友們,雖然處境並沒有改善,但亦沒有進一步惡化。當下他們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想辦法尋求生存,爭取明年京察之時的一些話語權。
隻是經過這一次,他今後行事亦不得變得更加的謹慎,徐階恐怕是有史以來最狡猾的政客。
這個夜,注定不會寧靜。
西苑的宮牆都沒能做到密不透風,就更彆說北鎮撫司的那幾麵破牆了,根本沒有什麼保密性可言。當藍道行一頭撞死在審訊室的那麵牆上的時候,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
卻不知是消息源出了問題,還是有人故意為之,事情總會從簡單變得複雜。
消息傳遞到外界之時,不再是藍道行撞牆自殺,而是藍道行不肯誣陷於徐階,嚴嵩的孫子嚴鴻惱羞成怒之下,竟然將藍道行活活打死。
對於關注這起事件的大佬們而言,藍道行的死因真相一點都不重要,隻要知道藍道行這個小人物是真的死了,那便已經足夠了。
藍道行的嘴巴閉上,那事情無疑塵埃落定,嚴世蕃想要借此翻盤已然無望。
對徐黨這邊的官員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訊。這些時日的擔憂亦是隨之煙消雲散,他們這邊沒有給嚴家翻盤的機會,已然徹底解決了這一個隱患,他們仍然能夠坐亨最大的勝利成果。
“藍道行自殺?他怎麼可能會自殺?”
嚴世蕃正在牢房中大口地吃著烤肉,當聽到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整個人徹底懵住了,叨在嘴邊的肉亦是掉到了地上。
自從藍道行下了詔獄後,他在牢裡聯係了很多的官員,並製定了一個緊密的後續計劃。正等著藍道行咬向徐階,而他們這邊當即對徐階進行反撲,從而讓他們嚴家一舉翻盤。
但萬萬沒有想到,藍道行竟然在詔獄裡麵自殺了,他的種種計劃亦是隨之流產。剛剛萌生起的一絲希望,亦是隨之被澆滅。
“爹,孩子亦不清楚!藍道行趁著我們沒準備,竟然一頭撞到刑訊室的牆上,當場便氣絕而亡了!”嚴鴻的眼睛閃過一抹痛心和困惑,顯得沮喪地回答道。
他明明將藍道行的幼子帶了過來,讓藍道行擺脫了徐階那邊的威脅,又給藍道行鄭重地做出了許諾,但不曾想藍道行會選擇自儘,至今他都不明白藍道行會這樣做。
“你不清楚?老子將事情交給你來操辦,你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嚴世蕃已經懶得追究藍道行自殺的緣由,隻知道他的翻盤計劃破產,狠狠地將酒碗往地上一摔,將胸中的怒氣直接撒到嚴鴻身上道。
同桌的刑部侍郎何遷和工部左侍郎劉伯躍雖然震驚於嚴鴻所帶來的消息,但亦是急忙逃離這張酒桌,唯恐會引火上身。
“孩子辦事不辦,請爹爹責罰!”嚴鴻顧不得地上的碎片,當即跪在地上請罪道。
嚴世蕃一把將桌子揪翻,指著嚴鴻大聲地責備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枉費老子養了你二十年,你就是一頭白眼狼,是不是收了徐華亭的好處?”
“孩子雖非你親生骨肉,但嚴家對我恩重如山,斷然做不出吃裡扒外之事!”嚴鴻的眼睛嗆著淚花,認真地進行辯解道。
“你少在這裡裝可憐,老子當初真後悔選了你這頭白眼狼!”嚴世蕃卻不聽嚴鴻的辯解,已然是認定嚴鴻背叛了他。
此時此刻,他就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對著旁邊的兩位侍郎亦是下達逐客令道:“瞧什麼瞧,都給老子滾,滾得遠遠的!”
“下官告退!”
刑部侍郎何遷和工部左侍郎劉伯躍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是施禮退了出去。雖然他們都知道嚴世蕃素來目中無人,但如今已然失勢,竟然還不懂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你還在這裡惡心誰,給老子滾蛋!”
嚴世蕃脫下一隻鞋,又是砸向正跪在地上的嚴鴻怒聲道。
嚴鴻的額頭挨了鞋子,但此刻他的心更痛,便是老實地退了出去。而他心裡亦是打定主意,不再繼續在京城逗留,直接返回江西找爺爺。
“徐階小心,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嚴世蕃還在牢裡發泄著怒火,將布局不錯的牢房弄得滿目狼藉,更是不斷地對著徐階破口大罵,似乎仍然不甘心於這個結果,仍然不甘心於失敗。
刑部侍郎何遷和工部左侍郎劉伯躍並沒有走遠,當看著這一番汙言穢言,卻是不由得連連搖頭。
卻不得不說,嚴世蕃這人確實聰明,否則亦不會想到這個翻盤的突破口。隻是在政治鬥爭上,光靠著聰明是遠遠不夠的,起碼還要懂得隱忍。
嚴世蕃這種目中無人的性格,若不是他老爹嚴嵩的庇護,恐怕早就已經成為政治爭鬥的犧牲品了,哪裡還輪到他風光整整二十年。
而今嚴世蕃仍然還不懂得老實地接受失敗,還想要跟當朝首輔徐階作對,這簡直就是以雞蛋撞石頭,是在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