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繁華依舊。
從北到南,從內城到外城,除去那金碧輝煌的皇宮,城內處處都是鱗次櫛比的青磚宅子。棋盤街道上往來不絕的馬車和轎子,雲集而來的士子摟著美人品著美酒指點江山,顯得那般的意氣風發。
無論是哪一個時代,百姓都離不開衣食住行。當下京城的餐飲業尤為興盛,不說那幫喜歡聚會的士子們,那些富商為滿足口欲亦能一擲千金。
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會有競爭。
聯合酒樓在京城朝陽門一帶開業,隨著菜品新鮮出奇,加上京城第一廚趙一刀加盟,令到聯合酒樓的生意日益火爆,已然成為京城名副其實的第一樓。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出手闊綽的富家公子,他們不是吃便是喝,隨著聯合酒樓名聲在外,自然亦是成為了他們的首選。
兩淮商會會長陳伯仁家的公子正在國子監讀書,且不說在國子監能不能學到東西,他卻是結識了不少官家子弟,毅然是交際花般的存在。
國子監離朝陽門相對較近,經過他的一番花言巧語,倍力推崇著這間突然崛起的酒樓,又是將三位官宦子弟請到聯合酒樓中。
正是午飯的飯點,卻見聯合酒樓的一樓大廳坐無虛席,而小二在這裡熱情地招待,甚至掌櫃都抽空幫著端著飯菜。
“這酒樓好像才剛開沒多久,怎麼如此火爆了?”在上樓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看到一樓大廳火爆的場麵,高公子顯得困惑地低咕了一句。
左副都禦史趙柄然家的公子亦是被陳公子拉了過來,麵對著高公子的疑惑,亦是熱情地講解道:“我先前倒是跟郭公子來過一回!這裡的菜好,服務周到,亦難怪會火爆!”
他口中的郭公子自然是指吏部尚書郭樸的兒子,憑著同鄉的情誼,已經跟郭公子搭上線。現在雖然跟著高公子一道,但他卻自認為是“郭公子的人”。
“趙兄,你隻是道出了其一,卻不知其二!”陳公子手握著一把畫扇,卻是陪著笑說道。
趙公子雖然視陳公子為“飯票”,但亦知曉陳公子是極有見識的人,所以並沒有急於惱怒,而是困惑地詢問道:“陳兄,何出此言?”
除了這三位公子外,還有一位鄢公子,聞言亦是困惑地望向了“博學多才”的陳公子。
陳公子迎著三位同窗的目光,賣起關子道。“這家酒樓的菜好是不假!隻是同樣的廚子,同樣的食材,這的菜卻偏偏更好吃,可知是何緣由?”
“陳兄,快說!”趙公子是個急性子,當即催促道。
“因為這家酒樓用的是包廚製!”陳公子打開扇子並揭示了答案,看著三位同伴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又是進行詳細解釋道:“這是一種全新的經營模式!這間酒樓並不是直接雇傭廚子,而是跟廚子合作。這些名廚負責炒菜,雙方約定進行分成,這菜賣得越多便能夠賺得更多,故而這些名廚自然使出渾身解數!除此之外,酒樓對食客的用餐體驗極為重視。如果不合口味的菜,像是菜太鹹了,咱們還可以要求重新上一盤,直到滿意為止!”
“嗬嗬……倒是有一些生意頭腦!隻是這間酒樓如此縱容,若是食客一直堅持說不合口味,那這酒樓豈不得關門不可?”高公子的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
說著,便朝著訂好的那間雅間大步走去。
“這……”
陳公子正說在奮頭,結果像是突然吃到一隻蒼蠅般,顯得苦澀地望著走在前頭的高公子。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但這明顯是來找茬了。
不過他亦是明白,這天底下的生意有頭腦並不重要,更重要還是要有權勢。哪怕再好的賺錢生意,當權者一句話便能夠攪成屎,這間酒樓自然亦是如此。
“鄢公子,請!”
陳公子卻是左右逢源,來到雅間門前,對著落在最後的一位公子哥抬手微笑著道。
他此番之所以慷慨請客,除了繼續巴結好高公子外,真正的目標正是這一位鄢公子,當下左副都禦史鄢懋卿的二公子。
鄢懋卿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江西豐城人。走得是科道言官的路線,先是進入監察院任禦史,九年考滿升任大理寺少卿,三十五年任左僉都禦史。
而後,他選擇投靠嚴黨,並得到了嚴嵩的重用。去年以左副都禦史的身份總理以兩浙、兩淮、長蘆、河東鹽政,成為大明鹽政的最高長官。
“有勞了!”
鄢二公子微微拱手,便是邁步走進裡麵。
雖然他父親已然成為嚴黨的核心人物,又總理著四地的鹽政,但終究僅僅是一位正三品的左副都禦史,在京城仍然算不上大人物。
哪怕他父親能夠以六部侍郎的身份重返京城,他比高公子和郭公子仍然得低上一頭,更彆說京城是臥虎藏龍之地。
雅間布置得很有特色。這裡充斥著書香之氣,牆上掛著幾副名人字畫,架子放著一些文人用品,窗前擺放一張書桌,從這裡恰好可以看到一座寺塔。
高公子打量了一下這裡的布局,眼睛卻是流露出一絲不屑,當仁不讓地坐於首座,對著跟著落座的鄢公子顯得陰陽怪氣地道:“鄢公子,你爹不厚道啊!”
此言一出,不說鄢二公子,趙公子顯得詫異地扭頭望向了高公子,卻不知道他哪來的怨氣和底氣。若不知彼此身份,還以為這高公子比鄢公子要高出一大截。
哎……
陳公子的臉上浮現一絲苦惱,顯得憂心忡忡地望向了高公子。他深知高耀被彈劾後,這位高公子最近是“火氣旺盛”,似乎是見誰都不順眼。
剛剛他並不打算邀請這位高公子,但卻不巧在國子監門口撞上了,而他自然亦不好推脫,畢竟淮鹽還得依仗於高耀。
鄢二公子剛剛落座,聽到這話心裡當即生起幾分不喜,但還是忍著怒意地板著臉回應道:“高公子,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