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北京城被霧色所籠罩。
順天府衙的燈籠已經掛起,門前有壯班的衙役在那裡把守著,搭配著那兩座張牙舞爪的石獅,這裡充滿著一股森嚴的氣息。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但仍然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不僅是因為要維持京城的治安,還有人員忙碌於《順天日報》的工作,這裡比以往顯得多了一些生氣。
對於府衙的很多底層衙役或書吏而言,他們明顯感覺到了順天府衙的變化,快班的人明顯多了乾勁,而參與《順天日報》編撰工作的書吏亦多了些盼頭。
受此影響,皂班和壯班的衙役亦是一掃以往的頹廢勁,心裡卻已經在巴望著林府丞能夠上台,從而“恩澤”於他們。
身穿著捕快衣服的虎妞已經有了幾分捕快的氣概,正領著一幫捕快走出順天府衙的大門,卻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治安事件,他們顯得行色匆匆。
不論是雷州府衙,還是廣州府衙,或者是現在的順天府衙,這些出身貧寒的捕快都喜歡虎妞,喜歡跟著虎妞在城內除暴安良,做一些有利於百姓的實事。
府衙的後宅,燈火早已經亮起。
幾隻飛蟲突然闖進了簽押房,似乎是感受到這間屋子的寒意,繞了一圈之後,卻又是飛了出去,消失在昏暗的院子中。
“他這又是玩哪一出?”
黃仲達剛從一場酒宴歡快地歸來,結果被告知林晧然的妹妹虎妞將吏部尚書的兒子抓進了府獄,致使他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管家將參茶遞送過來,聞言忍不住開口道:“這個林府丞實在太有心計了,這次恐怕亦不安好心,老爺你得小心提防啊!”
黃仲達接過參茶,但嘴角卻是微微發苦。
他如何不知道要提防林晧然,哪一次他不是提防著的?但那小子無愧於林算子之名,根本是防不勝防,致使他每次都隻能是後知後覺。
當下將郭公子抓了回來,若是他這位順天府尹不放人的話,可能因此得罪郭樸。但若是他放人的話,一旦弄不好,他的名聲當真是臭如狗屎了。
這袒護嚴鴻的罪名還沒有洗清,若是再加上一項包庇郭公子,他在士林眼裡當真成為反派人物了。此次的外察,他都不用參與,直接可以掛印歸鄉了。
黃仲達已然是洞察了林晧然在這件事上使的“手段”,恨得可謂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當真是想將老夫玩死啊!”
“東翁,或許我們將這個事情想複雜了!當下郭樸將廣東直接劃給了嚴黨,聽說還要將汪柏調離廣東,恐怕這是他的一個小小的報複之舉!”何師爺坐在一旁,顯得充滿智慧地分析道。
黃仲達對何師爺向來尊敬,但這次卻是冷哼一聲,扭頭望著何師爺質問道:“你還覺得林晧然是一個愣頭青?是一個會意氣用事的人?”
這……
何師爺的臉色一愣,旋即苦澀地搖了搖頭。
若林晧然剛到任的時候,說林晧然不是愣頭青,他會嘲笑那人。而如今,說林晧然是愣頭青,是一個會意氣用事的人,他卻打死都不會相信。
黃仲達輕呷了一口茶水,這才悠悠地長籲道:“這位郭公子又成了燙手的山芋!現在放亦不是,不放亦不是,當真是難啊!”
管家的眼睛突然一亮,便是出主意道:“老爺,咱們可以……緩放!比如按例要關上十日,但我們二日便放人,這樣哪邊都挑不出毛病來!”
“妙!此策甚妥!”何師爺的臉上亦是一喜,當即附和道。
黃仲達看著二人都是這般主意,亦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的心裡頭隱隱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小子跟老狐狸一般,那小子的手段恐怕不會這般容易破除,這裡仍然存在他所看不透的“陷阱”。
次日清晨,陽光落在金碧輝煌的西苑宮殿群中,讓到這裡充滿著珠光寶氣。
經過三個多月的修建,在那個廢墟之上,已經出現了一座氣勢宏偉的宮殿。紅牆黃瓦,紅色巨柱,畫梁雕棟,宛如一個藝術品般。
隻是這座宮殿還不算真正落成。雖然宮殿的牆體已經修建完畢,但這將是當今聖上居住的寑宮,宮殿還需要油漆、雕刻和鑲嵌等細致的工作。
隨著這座宮殿的完工,徐階父子在功勞薄上無疑是要添上出彩的一筆,從而加重他們父子在當今聖上心中的地位。
身穿正二品官服的郭樸走在宮道上,在進到裡麵後,遠遠地望了一眼萬壽宮。心裡卻暗暗感到一陣吃驚,這個工程進度,已經超乎他的想象。
按說時間越趕的工程耗銀卻越多,隻是徐階父子從戶部支取工程總造價不到三成的銀子,竟然還能以如此的速度修建完成,當今是令人匪夷所思。
要麼是嚴家父子當初預估工程造價太過於貪婪,要麼就是徐階父子確實有經營之方,致使萬壽宮的實際造價和進度都超乎想象。
不過這一切跟他的關係不大,徑直來到了無逸殿。他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走向內閣的值房,而是來到了另一邊的屬廳。
郭樸對這裡無疑很是熟悉,在他任職禮部右侍郎後,很多時間都在這裡度過,專職於替聖上寫青詞。當下他以吏部尚書的身份重回這裡,隱隱間有一種衣錦還鄉的榮耀感。
“敏卿兄,子實兄,彆來無恙啊?”
郭樸走進這裡,對著坐有最前麵的二人微笑地打招呼道。
這二個正在寫青詞的人正是禮部的左侍郎嚴訥和禮部的右侍郎李春芳,都是擅於寫青詞的詞臣,深受當今聖上的寵信。
嚴訥是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李春芳雖然是晚輩,但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狀元及弟。若是要論到前程的話,他們二人可謂是未來的儲相,都已經具備接替禮部尚書或吏部尚書的資格,甚至還能直接入閣。
“下官見過太宰!”
嚴訥和李春芳均停下手中的筆,抬頭便看到走進來的郭樸,二人的眼睛亦是一喜,當即一齊起身顯得熱情地施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