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血案似乎重新陷入於僵局之中,而廣東倭患形勢卻顯得更加的惡化。
打從上月二十七日六千餘倭寇入侵潮州後,潮州的海岸便不得安寧,甚至惠州海域亦受到了波及。跟著以往的倭寇不同,這次有著安營紮寨的意思,多股倭寇卻是直接盤踞於附近的島嶼之上。
大明建國之初便實行了海禁政策,朝廷更是責令島民進行內遷。在很多島嶼之上,彆說是官府,連普通百姓都沒有,僅是一些非法漁民罷了。
現在這諸多的島嶼,卻被這些倭寇所占據,借著這一個個的窩點而基地,不斷地洗劫著沿海的村莊,或者是進攻近海的縣城。
特彆是潮州最大的南澳島上,已然成為了倭寇的樂土。
這裡跟著昔日雷州府的東海島一般,已經盤踞著數股實力強悍的海盜團體,其中要以大海盜“棺材發”的實力最強。
正是在大海盜棺材發的帶領下,潮州的倭患形勢揭開新的篇章。
曆來剿倭的難題在於,倭寇是“來無影去無蹤”,很多官兵隻是在疲於奔命。當官兵趕到的時候,倭寇往往已經劫財離開。
隻是當倭寇的實力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會選擇立地為基,敢於公然對抗朝廷的官兵,迎於跟官兵迎麵交戰。
現如今,以棺材發為首的倭寇就盤踞在南澳島,無疑是在蔑視著潮州衛。
麵對著如此猖獗的海盜,潮州衛雖然嘗試過上島殺賊,但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要說是剿滅這幫倭寇,連將他們逐離南澳島的實力都沒有。
不得不說,大明衛軍的羸弱再次得以體現。倒不在於他們的身體素質,而是這幫軍丁是人人惜命,並不肯為著上麵高級軍官的升遷而賣命。
當然,這裡還有著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隨著張璉叛黨的實力進一步做大,潮州衛跟他們展開過幾場交戰,早已經是損兵折將。
兩廣總督王鈁親至潮州,全權負責著剿匪事宜。
隻是麵對著敗下陣來的潮州衛,卻沒有盲目都組織人員再次登上南澳島剿滅倭寇,而是著力讓各方麵的兵馬進行防守,加強各個城池的防衛力量。
卻不是他要貪生怕死,而是很深刻地明白,且不說這邊的衛所缺員嚴重,而想靠著這幫油子兵去剿倭,這等若於是送死。
哪怕是浙直總督胡宗憲,雖然拿著大筆的軍費加強實力,但他采用的招式還是假意招安,並非真靠大明衛軍強力剿倭。
現在麵對著六千餘眾的倭寇,潮州衛這點兵力根本不夠看,必然要有一支強援軍隊出現。廣西狼兵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不然驍勇善戰的雷州衛亦可。
卻不知是林晧然運氣好,還是雷州人確實有著好戰的因子。竟然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便將整個粵西海域的海盜蕩除,致使倭寇都不再敢往那裡跑。
麵對著這支戰績出眾的雷州衛,王鈁自是難免動心,很希望雷州衛能夠派出一支人馬過來助他一臂之力。當然,想要得到雷州衛的相助,卻是不能繞開林晧然這個人。
在不經覺間,這個昔日的小小雷州知府,已然在廣東紮下了根基。
六千餘倭寇聚集於此,無疑是給潮州地區帶來了一場浩劫。
在這一天,一幫海盜和倭寇又洗劫了海陽縣的銀湖村,當即又是上演了一場燒殺搶掠。
村子的多數房屋被點燃而冒起了滾滾濃煙,一陣陣囂張的笑聲不斷從賊人的嘴裡傳出,同時還有著婦女和兒童的哭泣聲。
一個倭人看到一個女子頗有姿色,當即就想要將她拽走。
這名女子姓盧,已是嫁作他人婦,卻是不肯跟行。倭人卻是一名假倭,當即就拔刀出言威脅,盧氏假意屈行,趁其不備而逃,卻被追上而揮刀斬腰,致盧氏當場斃命。
跟盧氏相似經曆的婦人卻不少,雖有婦人成功逃離,但更多的婦人還是慘遭毒手。這些倭寇並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將這些婦人僅僅視為發泄的工具,對想要逃走的婦人皆會下達殺手。
轉眼間,這一個原本很和睦的村莊變成了人間地獄,接著又會淪為廢墟。
銀湖村附近有一個巡檢司,一個巡檢帶著衙差聞訊趕來。本欲是要拯救這裡的村民,但卻不曾想這夥倭寇實力遠遠強於他們,當場便陷於困局之中。
“你們快走!”
這名巡檢頗為英勇,在麵對數百倭寇的追捕,卻是主動為著手下斷後。一個人獨守在那座木橋上,阻止著這群倭寇前行。
“嗬嗬……有血性的漢子,老子喜歡!我來!”
卻是這時,從倭寇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手持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
這個漢子滿臉的絡腮胡子,顯得很彪悍的模樣,但將自己收拾得很乾淨,正是冥幫的首領棺材發。
這棺材發自然不是真名,而是一個綽號。於洪武三十年所頒布的《大明律》明確規定:凡私自攜帶鐵貨、銅錢、緞匹、絲綿等違禁物下海,及與外番交易者一律處斬,而且禁止私人製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出海大船。而對於勾結外族的“謀反大逆”更是異常嚴厲:凡“謀反大逆“,一律首從皆淩遲處死,本宗親族祖父、父、子、孫、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異姓親族外祖父、嶽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滿十六歲以上皆斬。
為了不被誅九族,海盜及走私者必須千方百計掩飾自己的出身。故而在明朝的海盜和反賊中,往往以綽號來掩飾真實姓名。
棺材發的本姓周,名為大發,本是雞鳴山的一名礦主。隻是當地官府見開礦利潤豐厚,便開始對他們礦主征收礦稅,更是令他感到氣憤的是,他的礦井事後還給官府查封了。
棺材發一怒之下,便是跟著其他礦主一般,扯起了一麵反旗謀求新的活路。
在最初,他帶領著一幫礦工為了能夠生存下去,卻是選擇對那些富戶的祖墳下手,從而得到了“棺材發”的綽號。
隻是他始終覺得現在天下未亂,若是選擇占地為王的話,遲早還會給官府給剿滅了。在積攢足夠的資本後,他選擇入海為寇,洗劫著過往的船隻和沿海的居民。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棺材發的冥幫實力不斷地增強,如今手下已經達到二千人之眾,成為一股強勁的大海盜團體,如今更是廣東海盜團體的領軍人。
“殺!”
這名巡檢確實是一個漢子,卻是主動朝著棺材發衝來。
噗!
棺材發自幼就是力大無比,舞動著那把長刀朝著這名百戶的腰揮去,一個刀刃入肉的聲音傳出,鮮血當即濺了一地。
砰!
這名巡檢本就已經力竭,如今腰間被劃開,裡麵的腸子都流了出來,令他的壽元全部喪失,整個人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好!”
圍觀的海盜看到這個情況,當即是紛紛叫好,眼睛敬佩地望著他們的幫主。
哈哈……
棺材發早已經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海盜頭目,在將這名巡檢腰斬後,整個人亦是意氣風發,感覺比那關雲長亦不逞多讓了。
“殺啊!”
又一幫倭寇從橋那邊殺來,將這些逃竄的官兵進行迎頭痛擊,致使官兵死傷過半,僅有一小部分才能成功地從小路逃走。
棺材發看清楚來人之後,卻是樂著大聲道:“許朝光,你不是說要拿下海陽縣城嗎?現在怎麼卻跑到這裡,欺負這些蝦兵蟹將算什麼本事?”
來人正是海盜頭領許朝光,在兵敗雷州後,如今又是卷土重來。麵對著棺材發的調侃,他並不惱火,而是一本正經地說道:“棺材發,海陽縣實在太小了,根本沒啥子油水。我跟小川四郎合計著,以其在這裡跟著王鈁耗著,倒不如繞過惠州,直接到廣州府乾一票大的!”
棺材發的心裡當即一動,試探性地詢問道:“那個小川四郎真的同意?”
雖然他看不起許朝光,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人生了一張好嘴。先前的中島三郎栽在雷州,眨眼又找到了一個實力強勁的合作夥伴。
“不錯!我現在過來就是代表著他的意思,你敢不敢跟我們一起乾這票大的?”許朝光微微點頭,然後略顯挑釁地詢問道。
棺材發深知這裡有著兩廣總督王鈁坐鎮,而沿海村莊又被他們掃蕩了一遍。除非是攻下一座縣城,或者更深入大明腹地,不然根本榨取不到油水了。
他略作思忖,便是惡狠狠地說道:“這餓死膽小,撐死膽大,咱們一起殺進廣州城去!”
“啊?廣州城?這?”許朝光正為激將法得逞而沾沾自喜,結果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這個棺材發真敢想,竟然敢打廣州城的主意,這得多大的膽量啊?
棺材發反客為主,挑釁地詢問道:“怎麼?許朝光,你真是一個軟蛋,聽到廣州城就嚇得尿褲子了嗎?”
“這事我得跟小川四郎商量才行!”許朝光苦澀一笑,卻是無奈地說道。
棺材發卻是冷哼一聲,鄙夷地說道:“你少來吧!隻要你真有這個膽,難道你還不能忽悠住他嗎?再說了,倭人都是死腦筋,你說廣州城是金山銀山,我就不相信他會不動心!一句話,你敢不敢乾,不敢就滾回去,彆再來煩老子!”
“好,我乾了!”許朝兒略一思索,便是咬牙答應道。
戰場,曆來都是變幻莫測。
正當王鈁還在調兵遣將加強防守的時候,南澳島卻是有了新的動靜。在一個月圓之夜,一支艦隊浩浩蕩蕩地朝著西邊而行,劍指兩廣地區最富庶的廣州府。
廣州府衙,簽押房中。
林晧然端坐在書桌前,卻不為廣東的倭寇而煩惱。
畢竟他既不是兩廣總督,亦不是廣東的巡海道副使,僅是一個普通的廣州知府,倭寇的形勢跟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此時此刻,他的心思都在公務上,仍然是為著雷州血案而煩惱著。
在將嚴寬列為第一號嫌疑人後,他便是運用了府衙的力量,加強對嚴寬這個人的調查。除了調查他的作案動機外,還有就是調查他不在場證據是否可信。
隻是從剛剛得到的調查報告顯示,從正月初十雷州城北邊的城月驛開始,嚴寬在一路上都有著很明確的驛站入住時間,各個驛站人員都一一證實了這點。
如果說買通一個驛站還說得過去,但若一路上的驛站都被買通了,這似乎有些不可能了。特彆城月驛可是他曾經的治下之所,更有著他的眼線,但卻是證實嚴寬當日確實住了進去。
若是這個是實情的話,無疑就可以徹底洗清嚴寬的嫌疑,他的調查對象完全是錯的。
“難道刀疤一事真是巧合?嚴寬是冤枉的?”
林晧然看著這份入住驛站的時間表,眉頭深深地蹙起。房間漸漸變得昏暗,原來是燈蕊燒到底部,卻是一邊想著事情一邊挑起燈蕊。
“哥!”
很是突兀地,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卻是跑到外麵玩耍歸來的虎妞,手裡似乎是拿著什麼東西,本欲要給林晧然一個驚喜,結果隻有驚沒有喜。
林晧然卻是不經嚇,特彆還是他在想事情的時候。結果一個緊張,桌麵的油燈傾倒,燈油灑落在紙張上麵,火苗迅速蔓延。
虎妞卻是一邊救火一邊埋怨道:“哎呀,哥,你怎會這麼不小心呀!”
林晧然聽到這話,差點是一口鮮血噴出將火滅了。
二兄妹很是齊心協力,倒不需要提著水桶進來的管家幫忙,火勢已然被滅掉。
咦?
林晧然從麵目全非的紙屑中,拿起了一個隱隱可見的驛站名,卻是他曾經入住過的驛站。
“哥,怎麼了?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呀?”虎妞睜著那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仰著臉蛋脆聲地說著,接著又是微微抱怨道:“哎……其實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了,不該放過那個大壞蛋的,我早說他不是好人,你那時卻偏偏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