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途跋涉,終於見到了這座氣勢恢宏的廣州城。
林晧然再次仰望這座飽經滄桑的名城,心裡湧起了一種跟以往不一樣的感受。
不論是前來參加鄉試,還是衣錦還鄉路經此地,或許是以廣東市舶司提舉的身份前來,都是以一種過客的心態,從來都沒有真正審視過這座千年古城。
但如今,他即將成為這座城的管理者,擔負起這座城興衰的重任。此刻對這座城多了一種歸屬感,更加認真地審視著這裡,哪怕僅僅是一草一木。
林晧然一行人從正西門進城,需要穿過甕城才能夠進到城內。卻不愧是嶺南第一大城,當踏進城門的那一刻,便能感受到一種繁榮的氣息迎麵撲來。
廣州城的道路網比雷州城更複雜很多,主街道是“三縱兩橫”的格局。其中以承宣大街為中軸線,兩橫主乾大街分彆為:惠愛大街和惠福大街,另外兩縱主乾大街分明為:西以大北門直街和小市街,東以德政街小南門直街。
跟著雷州城一樣,橫街要高貴於縱街。
西邊的惠愛大街是官府衙門的集結地,南海縣衙及縣學等官僚機構均在這裡,廣東都司、廣東按察司和廣東布政司這三司衙門,還有廣州府衙、廣東提學道、察院等重要衙門。
跟著惠愛大街相接的惠福大街亦坐落了一些官府衙門,像廣東鹽課提舉司衙門、廣州府學宮、城隍廟、番禺縣衙、番禺縣學等。
林晧然從正西門進來,眼前便是充斥著權力味道的惠愛大街,前麵便是南海縣衙及縣學,卻見不少書生在那縣衙中進進出出。
由於時近二月,又是一年一度的縣試之期,故而很多書生前往廣州城參加縣試。若是到了四月的府試,全府十四縣的考生雲集,屆時無疑會更為熱鬨。
林晧然一身普通士子裝束,腰間掛著一塊由虎妞在地攤討價還價得來的玉佩,渾身沒有什麼財氣,宛如一個即將參加縣試的書生般。
現在已經是正月下旬,他需要到布政司和按察司拜見汪柏和丁以忠兩位上司,然後敲定上任的吉日,這才會正式上任廣州知府。
按著明朝官場的傳統,新官上任要避開正月、五月、九月這三個“屬火”的月份,林晧然若要避開正月的話,離正式上任還會有一些日子。
林晧然一路是遊山玩水般過來的,還抽空拜訪了高州知府和肇慶知府,此時自然更不著急。在進到城後,他便讓林大彪等人先行到客棧安頓下來,僅是帶著虎妞、阿麗、飯缸和鐵柱要在城中閒逛。
“哥,你跟著我哦!”
虎妞小手一揮,便在前麵引路了。
她來廣州城的數次要遠高於林晧然,對這座城顯得熟悉無比,在路上就跟著林晧然說哪裡的東西好吃雲雲,如同是一個百事通般。
林晧然無奈地望著這個急匆匆的小身影,臉上浮起了一抹苦笑,然後還是跟了上去。
沿著惠愛大街向前,接著右拐進入小市街,這裡路況確實是要比雷州城更複雜,卻還要拐進了一條不知名的小巷中,這才找到虎妞所說的那間粥鋪。
這間粥鋪在巷子裡麵,前店後舍的格局,進到這裡便聞到了粥香。隻是粥鋪僅有一個“粥”字旗,並沒有什麼店名。
“幾位客官要……是你們?”
店主身穿著普通的素色棉衣,是一個身材偏瘦但長憨厚的青年男子,擦拭著桌子正要招呼客人。隻是他目光落在虎妞的臉蛋上,然後又是心有餘悸地望向咧嘴而笑的飯缸,嘴角微微地抽搐了幾下。
飯缸卻是有些小得意,用力拍了拍包袱道:“你放心好了!我這次帶了包子,不過你得幫我熱一熱!”
“店家,給我們來……一、二、三、四,四碗狀元及第粥。另外,我還是給你一百文錢讓飯缸包飽,怎麼樣?”虎妞坐下來後,當即就數了數人頭,然後對著店主脆聲地說道。
店主從飯缸手裡接過包子,卻是搖頭苦笑道:“既然你們都帶了包子,他是肯定吃不小十二碗了,這次就按碗數,超了仍然算我的!”
林晧然望了飯缸一眼,想起虎妞說過虎妞用一百文錢吃了十二碗粥的驚人壯舉,致使店主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到地上。
如此看來,說的就是這間店了,而這店主無疑亦算是一個厚道之人了。
沒多會,店主將熱騰騰的狀元及第粥端了上來。
狀元及第粥跟南海縣人倫文敘有關,由於幼時家貧,不得不以種菜賣菜維持生計。
廣州城中一家粥店的老板惜其才、憐其年幼,故而每天從倫文敘家裡購一擔菜,並在倫文敘送菜到粥鋪時,老板會將用剩的材料和生滾白粥,又添加薑蔥等佐料免費給倫文敘吃。
後來,倫文敘中得狀元,衣錦還鄉之時還特地前往感到老板。老板亦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由此粥無名,由倫文敘賜名為“狀元及第粥”。
倫文敘的仕途順暢,在翰林院順利地升至翰林侍講。隻是在出任應天試主考官之時,歸途中得病,最後死於京城之中,享年四十七歲。
店主送來粥後,並沒有當即離開,而是主動交談道:“鄙人賤名叫黃米,聽你們的口音,你們是粵西人?”
“我們是高州府石城人!”虎妞是肚子藏不住話的人,一邊鼓著粉腮猛吹熱粥,一邊還有功夫回答店主的問題。
黃米的眼睛微亮,陪著笑地問道:“你們跟林雷公是老鄉啊!卻是不知,你們認不認識林雷公呢?他真是大清官嗎?”
“石城的地方不小!就像你是南海人,難道你們祖上跟倫狀元亦認識?”林晧然卻不想暴露身份,搶在虎妞前麵微笑著道。
“這位公子,我祖上還真認識倫狀元!”黃米認真地點頭,接著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爺爺是開粥鋪的,當年亦從倫文敘那裡買過很多蔬菜,算得上有點淵緣呢!”
“嗬嗬,我們跟林雷公不認識,對他亦不熟悉!”林晧然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巧,但卻不想暴露身份。
黃米的眼睛閃過一抹失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是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說完,卻是轉身走開了。
林晧然以為他是在指桑罵槐,但抬頭望著他的臉色,表情卻又不像。而這個時候,才發現店主臉上並不是胎斑,而是一些淤青。
“相公,救……嗚嗚!”
卻是這時,一個帶著口腔的婦人聲音從裡屋傳來,聲音還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