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一輛結實的馬車停下,幾個軍丁利落地將幾樽虎蹲炮扛了下來,並整齊地擺放在地麵上。這些虎蹲炮都是用精銅打製,每日還有人進行保養,此刻顯得仿若藝術品般。
幾個炮手訓練有素,分工明確,彰顯著極高的軍事素養。
填藥、裝彈、點火,一氣嗬成。
“放!”
隨著一聲令下,炮手將引線點燃,然後捂著耳朵半蹲在炮旁,在地麵的震動中仔細地觀察著炮擊的效果和所產生的誤差。
砰!砰!砰!
這一排油亮的虎蹲炮逞威,冒起了一股濃鬱的硝煙,露出了一張跟外表不相符的猙獰麵孔,密集的小鉛彈朝著那幫呆在山坡上的海盜射去。
那些海盜原本想要登上山坡去支援陳九,從而將那個極有戰略意義的炮台拿下。隻是此在這時,他們的大頭領被殺,而雷州衛的援兵又是趕到,讓他們一時間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噗!噗!噗!
一枚小鉛彈並不起眼,但數百的小鉛彈卻如同鋪天蓋地的利箭般,當即就讓那幫海盜被打得鮮血直流。一個小頭目被打爆了眼珠子,捂著眼睛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聲音很是瘮人。
“兄弟們,跟我上,解決這些軟腳蝦”
一個身穿著鐵葉甲的海盜頭目意識到虎蹲炮的威脅,當即就領著他的部眾朝著這裡衝來,打算解決對這些手無寸鐵的炮手進行屠殺。
十多名鳥銃手就候在炮手後麵,在看到那幫海盜殺來之時,當即就走上前,端著鳥銃對著衝來的海盜淡定地進行射擊。
砰!砰!砰!
鳥銃的精準度明顯要高得多,隨著硝煙冒起,更大的鉛彈從槍口勁射而出。
砰!
那名身穿著鐵葉甲的海盜頭目被打中胸口,鐵葉甲將鉛彈擋住了,但巨大的後挫力當即將他揪翻在地,整個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殺!”
早就按捺不住的劉百戶帶著他的人持著刀或槍出擊,將這些或死或傷的海盜進行屠殺,收獲著一份份能換成好處的軍功。
噗!
那個身穿著鐵葉甲的海盜頭目沒能幸免於難,被一個普通士兵用長矛直接刺穿心腔,鮮血如注地濺起,當即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種戰術演練似乎不是第一次,聯合得很是默契,用最小的傷亡便收割了一大茬生命體。
砰!砰!砰!
虎蹲炮已經填炮完畢,又一輪炮擊開啟,繼續收割著這小山坡上海盜的生命。
“殺啊!”
在看到趙勇領著援兵趕到後,雷州灣百戶所的將士當即是大受鼓舞。在看著這些海盜想逃的時候,韓星帶著剩下的戰力主動出擊,跟著援軍夾攻於這幫海盜。
在這個小山坡上,一時間是屍橫遍野,鮮血將那片紅色的草坪都染紅了。
跟著很多人想象得不一樣,場麵竟然呈現著一邊倒的架勢。雷州衛占據著絕對的上風。
不得不說,林晧然的賞罰分明,給予這雷州衛帶去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在利益的驅使下,他們的眼睛都閃爍著賞金和戰功。
他們並不是為誰在賣命,隻要斬殺一個海盜,便能多得一份軍功和賞金。像段大陸,靠著一個個軍功,已經從總旗成為了實權的千戶。
另外,他們的武器確實是占優,不僅擁有足夠的鳥銃數量,還擁有虎蹲炮這種神器。反觀紅旗幫的首領洪河被意外炮轟致死,而這幫海盜正陷入混亂之中,簡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噗!噗!噗!
趙勇無疑亦是這般認為,手持著長刀騎在一匹棗紅的大馬上,身先士卒地闖入到那混亂的人群中,收割著一條條生命,越砍越是興奮。
在晉升到雷州衛同知這個位置後,並沒有讓他感到滿足,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野心。他的目標是衛指揮使,甚至還是一名參將。
鮮血將他的戰甲都染成了紅色,但他沒有停止的意思。他仿佛是得到先祖趙子龍附身,讓他擁有著無窮的膽魄和戰力,亦第一次感受到了戰場的魅力,同時隱隱領悟到了先祖的那段風采。
趙勇帶著他培養的十幾名親兵,竟然從小山坡殺到了碼頭處,生生地在這混亂的海盜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令到這幫窮凶極惡的紅旗幫眾都感到膽寒。
“逃啊!”
紅旗幫的幫眾看著大頭領洪河已死,而這幫援兵如此勇猛,士氣當即跌到了最低點,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了,決定逃離這裡了。
實質上,紅旗幫能夠稱霸於東京灣,倒不是他們多麼的彪悍。而是他們擁有著共同的目標“盜珠”,所以才集結成人數最多的海盜幫,並以人數稱霸於東京灣。
至於他們的天敵“廉州衛”,早在安南的屢次戰場中衰落下去了,實力要遜於雷州衛。而隨著南流河入海口淤塞,廉州衛主力亦喪失直接從南流河進入雷州灣的路線,從而對東京灣的控製力大大地削弱。
正是種種的因素,讓到他們紅旗幫才成為了東京灣的霸主。
現在麵對著這幫悍不畏死、火器精良的雷州衛,讓到他們當即就暴露出先天不足的弊端,他們的實力固然很強大,但卻並不擅於打硬仗。
“快到船上!”
一時之間,紅旗幫上演著一場大逃亡,二百多號人一起朝著停泊在碼頭邊的船隻玩命地衝過去,隻希望能夠乘船離開這裡。
“救命!”
一個身穿著盔甲的小頭目不慎跌倒在地,隻是一雙雙無情的腳從他身上踩過去,而他隻來得及喊一聲救命,便被踩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另外,一些剛剛下船的海盜還沒摸清楚具體情況,這時又不得不重新上船。
他們很多人都沒有想到,這夾帶著囂張的氣焰而來,打算給這雷州城一點顏色。結果才剛剛踏上這個碼頭,卻不得不玩命地逃離這裡。
從入侵者變成逃亡者,似乎隻是眨眼之間。
“轟隆!”
大黑船已經徐徐到來,船體造型是兩頭高中間較低,立於船頭的重炮率先發威,一枚炮彈不客氣地朝著準備攔截它的白槽船飛去。
砰!
重若十斤的炮彈砸在白槽船的桅杆上,當即就將桅杆砸斷了。倒不會讓白槽船失去行動能力,隻是單憑人力的話,恐怕是很難逃出這雷州灣了。
在解決那艘白槽船後,大黑船徑直朝著碼頭而來,目標正是那艘體型最大的三桅福船。
一時之間,紅旗幫竟然處於腹背受敵之中,形勢很是危急。
隻是他們有人呆在船上,而有人卻還在碼頭上,還有人正朝著碼頭這邊逃來,當真是混亂不堪,情況當真不形樂觀。
“轟隆!”
一艘白槽船從半路殺出,亦是發炮轟擊著大黑船。
隻是這艘龐然大物的船體很是結實,白槽船發射這種小型佛郎機炮,根本打不穿這艘大黑船,並沒能造成太大的創傷。
大明很多船隻最令人詬病的東西,就是船體徒有其形。若用來運輸倒沒有問題,但裝上重炮的話,炮彈能不能打中目標暫且不提,自身的船就會承受不住後挫力而解體。
砰!
大黑船在林大虎的指揮下,簡直就是在蠻乾,船頭又撞上了這船前去攔截的白槽船。雖然沒有將白槽船撞得解體,但卻讓這艘年代久遠的白槽船船艙進水了。
“全速前進!”
林大虎很喜歡這艘大黑船,自從上次在濠鏡搶奪後,就將這當成了自家的寶貝般,一度很想將這艘大黑船命名為“青虎號”。
而他最喜歡的戰法卻不是炮轟,而是簡單粗暴地碾壓對方,這給他帶來無儘的暢快。
“不等了,我們先撤!”
有船長看著大黑船馬上就要到來,亦是顧不得那些還呆在碼頭的同伴,當即就下令拔錨行船,離開這一個是非之地。
不說他們的大頭領洪河已經身亡,哪怕他們這個團體自身亦分著不同的派係。現在眼看就自身難保,哪可能還會顧及其他人呢?
“這幫混蛋!混蛋!”
一些海盜好不容易趕到,結果看到船隻已經駛離,當即是大聲地怒罵著。
在這裡被拋棄,簡直就是要他們的命。不過有人已經顧不得生氣,朝著兩邊的海岸線潰逃,以求能夠獲得一線生機。
“三福,給老子瞄準一點!彆讓那艘福船跑了,那是老子的新船!”一直不吭聲的海霸天卻是突然奪過了指揮權,將主意打在那艘福船身上。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深知林晧然不是那種錙銖必較的人。若是他能夠俘獲這艘福船,隻要林大虎再幫他說話,這福船肯定是他的了。
當然,不論歸屬權是誰的,這艘福船肯定還要編入即將建立的南洋艦隊之中。
林大虎卻是嗤之以鼻,輕睥著他說道:“你是不是異想天開了?這艘福船一看就是上好的楠木打造的,船體結實得很,撞上去我們恐怕都占不了多少便宜,而且……我們的速度要低於它!”
“你腦子除了撞就沒彆的了嗎?”海霸天瞪了他一眼,然後一把將那個主炮手揪過來,指著那艘福船的主桅道:“林三福,將那根主桅打下來,我就讓你做我的女婿!”
林三福卻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欣喜,望著他極是認真地詢問道:“你哪個女兒?”
“任你挑!”海霸天咬牙道。
林大虎睥著海霸天,心裡想道:“要不要玩得這麼大啊?”不過看著海霸天狡黠的笑容,旋即憐憫地望向打了雞血般的林三福,知曉海霸天定然是要將那個壯如牛的女兒塞給這傻小子了。
砰!
砰!
砰!
卻不知是林三福是有福還是沒福,在發射第三炮的時候,果真將福船的主桅打斷。不僅將船上的人砸傷一大片,還讓到船速當即就下降大半。
碼頭上,激烈的廝殺正在上演著。
火器已經撤出了戰鬥中,雙方都是短刀相搏,雙方是互有生傷,鮮血染紅了那個碼頭。
雷州衛顯得很是驍勇,他們都不是傻子,這多砍一個人,便是多一份沉甸甸的戰功。而被拋棄的紅旗幫眾,早已經無心應戰,隻希望能夠成功逃離這裡。
“我們府尊大人有令!凡繳械投降,可保其一命!”鐵捕頭騎在一頭大馬上,對著還在負隅頑抗的海盜沉聲地宣示道。
一幫紅旗幫眾顯得猶豫,但隨著一個海盜小頭目丟下武器,其他人亦是紛紛效仿。當然,亦有人不甘於受縛,轉而選擇逃竄的。
突然,有人指著一名逃竄的光頭海盜頭目,著急地大聲道:“那人是陳九,他的賞銀有三百兩,可彆讓他跑了!”
“真是倒黴到家了!”
陳九不再是仿日本武士的裝扮,而是剃光了頭發,身穿著標準的普通百姓衣服,整個人早已經大變樣,但卻沒想到還是給人認出來了。
在發現大家的注意力望向他,他更是拚命而逃,朝著他無比熟悉的北麵逃去,隱隱間還似曾相識。
昔日,他是東海島僅次於黃旗幫的第二大勢力海盜頭目。隻是在敗於雷州衛後,又被青虎幫和霸天幫一起抄了老巢,讓他開啟了流浪的生活。
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能給彆人帶去災難的人。先是逃到黃旗幫,結果黃旗幫被殲滅,而後逃到藍旗幫,結果藍話幫同時被端掉。
現如今,他投靠於紅旗幫三當家洪河的麾下,而洪河現在已死,而洪河的部眾更是死傷大半。
“快追!”
一幫人聽到賞金後,亦是眼睛一亮,朝著陳九追了上去。
亦是陳九的運氣使然,那裡剛好有一匹馬,他當即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夕陽如血,落在這個平靜的海灣中。
七艘戰艦而來,僅有兩艘逃了回來,而折損在這裡的人員超過大半之多,且他們的頭領洪河亦是伏誅,當真是一個大戰績。
這一戰,恐怕亦能讓紅旗幫認識到新的形勢。雖然雷州衛還不足以抄他們的老巢,但他們想要占據雷州灣,必定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
一個身穿著四品官服的年輕官員站在碼頭上,目光平靜地望著這沐浴在夕陽下的美麗海灣。隻是他的手被白布包紮著,並用白布條懸於他的脖子上,顯然是受了傷。甚至是經曆一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