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雷州,天氣已經明顯轉涼,哪怕中午時分都透著絲絲涼意。
錢善從府衙門口出來,被外麵的冷風當頭一吹,身體頓時打了一個冷顫。方才他本就沒有什麼怒意,這時腦子顯得更清醒了。
今天的舉動看似魯莽,他將這位年輕知府給得罪了。不過他亦有著通盤的考慮,這個做法有失亦有得,此舉必定會為他贏得一個好聲名。
他無官無職,祖父的光環早已經褪色,但為何曆任的知縣、知府都會賣給他麵子?正是他有著樂善好施的好聲名,在鄉紳和百姓中有著極高的聲望。
如今的這個做法,固然是得罪了這一位年輕的知府,但收益其實亦是不小。何況,這種植棉花一事並不可為,會損害到己身利益。
先不說明年的棉花能不能賣上一個好價錢,這種植棉花雖說比水稻耐旱,但其實沒水稻那麼強的抗災能力,發生歉收的機率會更高。
現在他借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由頭,將自己從這個旋渦中摘出來,其實是既得聲名又能撈到好處。一旦雷州府大麵積種植棉花,那米價必然會上漲,屆時他就能多賺一筆了。
不論是為了聲名,還是為了己身利益,他都不能淌這趟渾水,坐享漁翁之利才是最佳做法。
“錢兄!”
“錢兄!”
……
後麵一胖一瘦兩位土財主追了出來,在後麵叫喊著錢善。
錢善回頭望了一眼,看著這兩個人跟著出來,心裡亦很是滿意,這無疑是向林晧然彰顯了他鄉紳階層中的強大影響力。
隻是朝著他們揮了揮手,他便鑽進轎子裡,直接讓人起橋回家。
那兩個土財主看著錢善離去,當即亦是找來自家的轎夫,打算跟著錢善到錢府商量對策。跟著錢善不同,他們現在心裡完全沒底。
錢府所在的胡同口就是鎮中東街,很是靠近西城門,故而跟府衙並不遠。
轎子在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府門口落下,錢善揪開轎簾子,從裡麵鑽了出來,並沒有等後麵的兩位土財主,徑直踏進了家門。
錢家雖然貴為雷州城最大的地主,但卻堅守著“不經商”的原則。坐擁著數萬畝田產,但在雷州城中,除了這座府邸,卻沒有一間商鋪。
或許在後世看來,這事情很不可思議,但在這個時代卻不屬於標新立異的事。相反,很多土地主就是如此,一輩子守著數百乃至上萬畝田產過著小日子。
至於積累的財富,要麼用糧食換得的銀子放在自家的金庫裡,要麼就是繼續置辦田產,一代接著一代地積累下去,慢慢地從小地主變成大地主。
錢府走的正是這樣一條路子,但是很多人卻驚訝於錢府的成長速度,他們從一介貧民到雷州府第一大地主,僅用了二、三代人的努力。
走進普通的大門,便是一座寬闊的前院。由於時節的緣故,這裡的花草凋零,連同東南角的幾棵雅竹都顯得光禿禿的。
“老爺,不好了!”管家看著錢善回來,便是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道。
錢善並不喜歡這膽小如鼠的管家,但由其他人替代又不放心,所以亦是將就用著,沉著臉責備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管家沒有當即回答,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那個小桃快沒氣了!”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浮現著慌張之色。
“快?那就還有氣了,你慌什麼慌!”錢善卻是不以為然,然後又詢問道:“張天師那邊怎麼說?他要的東西都找齊了,這次不能再推脫了吧!”
“張天師說了,這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管家聽到是這事,當即有些高興地說道。張天師是經他引薦的,這多少有著他的一份功勞,故而亦會在此事上沾光,讓老爺對他刮目相看。
“好!”錢善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終於是浮起了笑容。
“那小桃怎麼辦?我看她是堅持不住了!”管家蹙著眉頭,不無擔心地說道。
錢善臉的笑容僅是出現數秒便是消失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管家,這才沒好氣地留下一句道:“我現在過去看看!”
錢府的後宅的東南角,開拓了一個小院落,這裡經日充斥著一股藥味。卻不知道何故,這前院栽種著幾株綠色的藥草,在這秋日卻更顯翠綠。
東廂是張天師所居住的地方,設有一個獨立的煉丹房,一個身穿著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坐在一座丹爐前念念有詞。
錢善先是輕步地走到門前,隻是張天師似乎沒有絲毫覺察,仍舊在丹爐前念念有詞。對此,他恭敬地行了禮,然後才悄然退去。
隻是到了西廂,他的臉色卻是變了,眼睛透露著一種冷漠。
管家亦是跟了過來,臉色仍舊顯現出驚慌模樣,似乎擔心會看到一具屍體,在將門推開的時候,他的手還微微顫抖著。
在這一個空蕩蕩的房間中,還修建了一個小牢房,一個少女正躺在牢房中的草席上。或許是天氣寒冷的緣故,又或許是饑餓來襲,她如同蝦米般躺著。
大概是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當看到走進來的錢善,當即使出最後的力氣哀求道:“求……求你,給我吃的!”
少女正是十四、五歲的花季年紀,但皮膚卻失去了光澤,雙隻眼窩都凹了下去,整個人顯得是長期的營養不良。
“可以!來人,喂她吃!”錢善微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就轉身離開,看著少女沒有想象中糟糕,他的心情頓時變得不錯。
“不……不!”少女卻像是被針紮到一般,驚恐地掙紮著道。
隻是兩個家丁打開牢房走了進來,伸手抓起一個籮筐裡的綠葉,硬是要將綠葉塞進她的嘴裡。少女拚命地掙紮著,但卻沒能夠成功地反抗,悲屈的眼淚湧了出來。
管家看著這一幕,不忍地彆過臉去,跟著錢善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