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的值房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書房,空氣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檀香,跟萬壽宮的味道相似,嚴嵩正伏在案前批閱著奏本。
跟後世的大奸臣形象有些出入,沒有刻薄的嘴臉,亦沒有充滿狡詐的眼睛。經過他這段時間的觀察,隻是一個勤勉的老人罷了。
“下官拜見閣老!”林晧然進到值房後,朝著嚴嵩恭敬地行禮道。
每個成功人士都值得學習,說嚴嵩是靠奉迎嘉靖而上位,其實是有失偏頗。嚴嵩很是勤勉,幾乎將所有時間都投在政務和青詞上,而且比很多人想象得更有智慧,是處理政務的一把好手。
嘉靖的道家建築花銷巨大,江浙的倭患加劇,北邊又屢屢受到侵擾,而全國稅收又呈下降趨勢,如今大明朝整體格局穩定,嚴嵩確實有著一些功勞。
嚴嵩的喉嚨發癢,輕咳了一聲,卻沒有痰,抬起頭望了林晧然一眼,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你先坐!”
“遵命!”林晧然拱手,便小心地在椅子坐下。跟著後世的為官之道般,他的屁股坐在椅子上,卻不敢真的坐實。
嚴嵩將一份奏本進行票擬後,抬頭望著林晧然說道:“你雖然升任翰林侍講,但內閣這邊人員不足,所以暫且你還得兼著司直郎。”
“下官遵命!”林晧然拱手,心裡並沒有反感。雖然司直郎的工作有些辛苦,但他卻樂在其中,能夠接觸到大明最核心的機要。
嚴嵩輕輕點了點頭,喉嚨乾咳了一聲,然後又是說道:“外城的城牆正在修建,明日你不用來內閣報道,直接到外城考察情況,然後將情況……告訴我!”
“是察看工期進度,還是建築材料用項?”林晧然猶豫了一下,然後抬頭望著嚴嵩問道。
這一次,他無法猜透嚴嵩的意圖,所以進行了旁敲側引。
若嚴嵩讓他去督促工程進度,那就去巡查工部有沒有怠工現象;若嚴嵩讓他檢查材料,那就是要監督工部有沒有偷工減料了。
前者,屬於比較正常的職責,去工地現場傳達一下嚴嵩的重視程度即可;後者,事情無疑要更複雜一些,需要擦亮眼睛看有沒有貪墨的情況存在。
嚴嵩將奏本放下,抬頭望著林晧然正色地道:“這東拚西湊才弄來銀子,所以每一文錢都要花到實處,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林晧然鄭重地拱手,已經領悟了嚴嵩的意圖。
雖然嚴嵩是一個大貪官無疑,但卻懂得收斂。此次讓派他去城外監工,實則是要警告某些人,讓那些人收斂起來。
待林晧然離開後,嚴嵩緩緩抬起頭,深歎了一口氣。
這個司直郎太得力了,他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就應該讓呂本主持會試。若是那樣的話,這人就會為自己所用,將來亦能挑起大明這個擔子。
第二天上午,林晧然沒有到西苑報道,直接乘坐轎子前往外城。
北京城布局方正,是一座回字型建築,分為外城、內城和紫禁城三個層次。這種城市布局,亦是將人的貴賤進行了劃分,外城都是一些貧窮的百姓和遊民。
從崇文門而出,轎子直接到了外城的某處城牆前。
這裡顯得熱火朝天,數百名兵卒和徭役正在搬運著磚頭,工部的一些官員正指揮著工匠,修補著這裡崩塌的城牆。
林晧然揪開橋簾下來,今天他特意穿著一件嶄新的官袍,眯眼打量著這裡的熱情的場景,知道這裡恐怕沒有怠工的情況。
“下官參見侍講大人!”一個身穿八品官服的肥胖官員走過來,朝著林晧然恭敬地行禮道。
林晧然打量著這個皮膚黝黑的肥胖官員,眉間藏著笑意地道:“楊兄,這才多久沒見,你就這麼想調到刑部了?”
“彆提了,當初的銀兩簡直是買罪受,我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楊富田亦是露出笑容來,用絲巾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抱怨道。
先前他以為工部的油水多,被分配到工部擔任見習主事,他還挺開心的。隻是在工部衙門過了一陣端茶送水的苦日子後,卻沒想到辛苦還在後頭,被派遣到工地監工。
這些時日以來,他是領會到工部底層官員的辛苦。天天日曬雨淋,身體整整瘦了十幾斤,先前的白皙臉蛋直接成了包龍圖,當真是苦不堪言。
反觀麵前的林晧然,在翰林院舒舒服服地過著清閒的好日子,到內閣雖然是裝孫子,做出到六部卻能跟他們工部尚書坐到一起,沒過幾天還升了官,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楊富田知道林晧然升官後,是打心裡的高興。他始終覺得,林晧然的前程遠大,憑著他的本領,將來必能夠官至首輔。
另外,他覺得抱林晧然的大腿,甚至都比抱工部尚書的大腿好使。
由於這個月十五那天沒聚,所以二人有近一個月沒碰麵,亦是興高采烈地聊了起來。楊富田說了些工部的事,而林晧然則說了他升官的前因後果。
從馮保的口中,林晧然亦知道了那天在紫宸殿所發生的一幕。嚴蒿沒有支持曹大章,徐階亦沒有支持徐北辰,而吳山沒有反對他,最終由他撿到了這個大便宜。
當然,他所要付出的代價亦不小,將被幫在吳山這輛最沒有勢力的戰車上。
在說話間,二人從樓梯登上了城牆。這段城牆是已經補修好的,青磚鋪得整整齊齊,還彌漫著一股米香,可以鳥瞰兩邊的風景。
外麵是開闊的平地及遠處的山林,而裡麵則是一棟棟屋舍。
正走在城牆上,二人突然看到前麵聚著好幾個士兵,臉色漲紅地往著下麵瞅著。
待他們朝著下麵望去,不由得愕然,卻見那馬車正在有節奏地晃悠著。二人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繼續欣賞著。
這輛馬車很大很豪華,外麵還掛著一些彩巾,而在馬車周圍則有士兵站立放崗,彰顯著這馬車主人身份的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