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兩位閣臣,除了徐階,就是呂本。而呂本能從南京祭酒到閣老,卻是嚴嵩一手促成的結果,對嚴嵩可謂是言聽計從。
二人說著話,便來到了無逸殿,這裡正是內閣的辦公地點。
嘉靖帝移居西苑,根本沒有閣臣的辦公之所。起初內閣大臣都是奏完事後,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可謂是苦不堪言。
經過多次的奏請,嘉靖才將無逸殿讓了出來,並將正殿和左右廂房進行改建,成為了內閣的“值廬”,給內閣成員及詞臣辦公和休息之用。
由於前二天是沐沐之期,而林然一大早就進了西苑,所以整個無逸殿顯得空蕩蕩的。
馮保對這裡亦是熟悉,直接帶著林然進了無逸殿的正殿,殿上的寶座仍舊保留著,但正殿兩邊已經被劃分出兩片辦公區域。
“這右邊是閣老的值房,左邊則是詞臣和司直郎、閣吏的辦公廳!”馮保先是指了指右邊,然後又指著左邊介紹道。
林然順著他的手指,望向了左邊的門口,便看到一張張精致的座椅。布局跟修檢廳相似,但這裡的桌椅明顯要更高檔,卻不知哪一張屬於他的。
正是這時,卻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著急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埋怨道:“我早吩咐過你,若陸都督進宮,你就速速叫醒我,做事怎麼老慢半拍呢?”
林然不由得回頭望去,卻見一個閣吏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走上台階來,老頭的發髻有些鬆,顯得很著急的模樣。
這便是他第一次跟嚴嵩見麵,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子頭、發髻蓬鬆、背脊傴僂、那步伐顯得很急促,渾身沒有權臣的半點威嚴。
“他就是嚴閣老!”馮保湊到林然的耳邊,輕聲地說道。
林然麵對這大明當今的首輔,心裡難免有些緊張,就嚴嵩在邁步進來時,他長施一禮道:“下官翰林院修撰兼司直……。”
“你在就好,過來幫幫忙!”嚴嵩似乎誤將林然當其他人,吩咐一句,便向右邊而去。
林然卻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辦公廳還沒進,反倒是進了閣老的值房。他跟馮保對視一眼,便跟著嚴嵩進了裡麵。
這裡已經劃出了一個議事廳和四間書房,而裡麵最大那間屬於嚴嵩。
“快!看這裡麵的新奏本中,有沒有胡宗憲的奏本!”嚴蒿指著擺放在桌麵上的一堆奏本,急匆匆地吩咐道。
閣吏的動作很是迅速,當即就埋頭找了起來。
林然遲疑了一下,亦是幫著找了起來。按說,他這種不熟悉業務的新手,怕是越幫越忙,但身上似乎沾了些許虎妞的運氣,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然後呈給了嚴嵩。
他故意多瞧了一眼,卻看到了“汪直接受招安”的字樣。頓時知道曆史的大方向沒有發生改變,汪直想要大明打開海禁,真的選擇受降了。
嚴蒿有些駝背,但身材高大,一張斑斑點點的老臉,胡子已經雪白,但氣色還算不錯,這時亦是看清了林然的臉蛋,便疑惑地問道:“你是?”
雖然林然為司直郎“跑官”的事,其實到過一趟嚴府,但卻見不著嚴蒿本人,便是施禮道:“下官翰林院修撰兼司直……”
話還沒落,一個小太監就跑了進來,說聖上召見。看到馮保在這裡,又是小聲道:“馮公公,老祖宗方才尋你呢!”
嚴嵩自然顧不得林然這種小角色,便跟著太監匆匆前往萬壽宮,一邊還翻閱著那份奏本。馮保亦是愧疚地跟林然告辭離開。
四人都離開,隻剩下林然一個人。
不過他僅在殿外站了一會,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起走了過來。
“下官見過徐閣老、李學士!”林然朝著徐階、李春芳行禮道。
徐閣老自然是來這裡當值,李春芳的上衙地點雖然在翰林院,但他亦是兼著詞臣的差事。這兩日沐沐後,他卻是選擇先來內閣。
“若愚,毋需多禮!”徐階的身材矮瘦,但身穿著大紅官袍,整個人顯得威風凜凜。
李春芳自然是認得林然,二人在翰林院見過幾次麵,甚至還同桌用過午飯。這時站在徐階的後麵,衝著林然溫和地點了點頭。
“子實,你帶若愚熟悉一下值廬,一會將他帶到我這裡!”徐階微笑地打量了一下林然,然後朝著李春芳吩咐道。
李春芳領命,便將林然領進了左邊,指出了屬於他的公座和一處狹窄的小單間,介紹幾個剛進來的同僚給他相識。
流程走完後,他又被領到了徐階的值房中,正式拜見了徐閣老。
徐階十分和善,從案台起身,走出來虛迎了一下,顯得對林然極為重視,並喬怒道:“你住靈石胡同,我住槐樹胡同,亦不見你上門拜會一下我這個老頭子。”
這個鄰裡關係,無疑能讓人拉近距離。
示意他坐下後,徐階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這裡不比翰林院,差事會更多,亦得常跟六部九卿打交道,你得儘快適應。”
“下官明白!”林然點了點頭,認真地回禮道。
徐階回到位置重新坐下後,似乎對林然頗為賞識,又是繼續指導道:“你雖然隻是司直郎,但亦算是內閣的一員,這一舉一動,皆在聖上的眼皮底下。”
話到這裡便突然停下,林然的心裡“咯噔”一聲,當即聽出徐階的弦外之音。
這一句很平常的話語,卻傳達了一條極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嘉靖帝的權欲極重,會安排人窺視著內閣的眾人,會評判著他們每一個人,包括著他這位司直郎。
這話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必須改變以前散漫的工作作風,否則給聖上落下不好的印象,那他就不要想在大明的官場混了。
林然如何不知,徐階這是在指導他,臉色亦是凝重起來,認真地洗耳恭聽。
“聖上勤勉,吾等當效之,你若是能勤勤勉勉辦差,皇上定不會虧待於你,你可明白?”徐階朝著萬壽宮的方向拱手,又是認真地問道。
“下官明白!”林然臉色凝重,亦是將這些話記到了心裡。
“我知你聰慧,更是百年難遇的奇才!隻是內閣無小事,對任何事……都要慎言。正所謂: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徐階凝望著林然,觀察著他的反應。
“下官謹記閣老教誨!”林然認真地行禮,亦將這些教誨記到心裡。他卻是沒有想到,徐階如同一盞明燈,簡直是將他當成弟子般教導。
從這一天起,林然亦開始了他內閣司直郎勤勉且忙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