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遠平看來,林然雖然還保留著翰林修撰的位置,但辦公地點已經轉到內閣,算是脫離了翰林院,甚至都算是一個“外人”。
林然沒有理會他,目光徐徐地掃過修檢廳的眾人,臉上突然間多了一抹笑意。他已經看到,這些人的眼中都很擔憂,仿佛在詢問著該怎麼辦。
“就在銀子到的那天!”
他開口的時候,整個修檢大廳都落針可聞,充分地彰顯著他的影響力。
林然停頓一下,接著又是認真地說道:“我找到掌院大人!他已經答應,若我到內閣擔任司直郎的話,《談古論今》仍由我來主編!”
啊?
修檢廳的眾史官聽到這話,眼中無不迸放出光芒,有人的臉上亦流露出狂喜之色。誰都沒有想到,林然竟然已經提前想到了一切,而且還得到了掌院大人的支持。
“不可能!”
徐遠平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臉上寫滿了震驚之色,盯著林然大聲地道。
林然仍然沒有理會他,又朝向右邊拱手道:“掌院擔心我時間不夠,所以……得麻煩諸修撰和徐編修了,讓你們兩人協助於我!”
“不……不麻煩!”
諸大綬和徐渭眼睛都閃過光芒,這哪裡是什麼麻煩事。若林然說的是真話,那他們還攥著主編權,而他們亦算是升至副編。
現在《談古論今》不說得到聖上的青睞,而且有著二萬冊的訂單,這絕對是香餑餑的職位。
“你……你肯定是在撒謊!”徐遠平怒目而視,死死地瞪著林然。若這事是真的,那他的如意算盤顯然是要落空了,沒機會指染《談古論今》的主編的位置。
林然這才扭過頭,隻是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儘,望著他冷冷地道:“你算什麼東西?我有必要編這話來騙你?”
不得不承認,雖然徐遠平的資曆確實要遠勝於林然,但林然得到聖上賜下的“大明文魁”匾,又有《談古論今》的創刊之功,今又兼任內閣司直郎,綜合實力已經在徐遠平之上。
“就算林修撰真要走,亦輪不到你擔任主編,我肯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諸大綬扭頭望著他,當即表態道。
“不錯!我亦不會同意,不會讓《談古論今》毀在這種人的手上!”徐渭跟著表態道。
陶大臨冷眼地望著徐遠平,當即挖苦道:“一個三番四次要阻攔《談古論今》發刊的人,還想坐上總編的位置,癡人說夢!”
“對!”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
其他人亦是紛紛進行附和,聲勢可謂浩大。
隻能說,林然先前的分餅之舉很明智。跟著林然一起創刊的那批人,自然就不必說了,哪怕是修檢廳的普通史官,亦不想打破這種分餅方式。
雖然在《談古論今》二期拿不著好處,但方才張居正被召進宮,這激起了他們更大的鬥誌。因為他們不覺得比張居正差多少,有機會吃到最香甜的那一口。
若是由徐遠平來分餅,充滿著無窮的變數不說,以著他們對這貪婪之人的了解,他們這些人休想要指染時事策那個版麵。
正是如此,徐遠平在修檢廳壓根就沒得人心,哪怕是他那排的史官亦反對於他。
怎麼這樣?
徐遠平發現整個修檢廳的史官都反對於他,當即麵如土色,發現事情跟他預料的完全不同。
哪怕林然說的不是真的,單是這麼多人反對。若這事傳到掌院那裡,哪怕他的資曆再高,亦不可能接替林然的位置。
這混蛋!
徐遠平望著林然當即是欲哭無淚,這小子來了之後,修檢廳的老大寶座被搶。現在人都被調到內閣,竟然還占著老大的寶座不放。
而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不說,還被狠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以後肯定是要徹底被修檢廳孤立了,眼睛不由得泛起淚光。
“恭喜若愚兄擠身內閣!”
“此番高升,這頓酒你是跑不掉的!”
“說得沒錯!彙香閣我有熟人,那裡實惠得緊!”
……
眾人卻不再理會徐近平,在放下心裡的大石之後,都紛紛朝著林然進行道賀,同時有著宰他一頓酒席的念頭。
林然原本是想要低調一些的,隻是徐遠平這般動作,他覺得有必要將大家再凝結一下。正所謂“人生四大鐵”:一起抗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一起同過床。
在下衙後,大家都聊到了附近的彙香樓,大家喝得很開心,聊得亦很歡快。
反正徐遠平是休想指染《談古論今》的總編之位了,在喝酒的時候,這夥人拍著胸膛說若由徐遠平接任,他們這夥人如何如何。
在任何時代,上麵人都很關注下麵人的反應,若整個修檢廳的史官都反對,上麵人怎麼可能還會一意孤行。特彆這些史官可不是阿貓阿狗,而是將來的儲相。
林然看著大家圍攻鄰桌的張居正,亦是無奈苦笑。這能夠成為權臣的,定然都不是泛泛之輩,果然給他一舉得到了聖上的“恩寵”。
“你真跟掌院大人提前商量好了?”徐渭就坐在他旁邊,便壓著聲音問道。
“是的!”林然知道他在懷疑什麼,老實地說道:“我在得知內閣的司直郎位置在空缺的消息後,便到三位閣老的府上活動過!”
“原來如此!”徐渭微微地點了點頭,原來林然有過“謀官”之舉,故而才提前安排了這條後路。
林然朝他揚了揚酒杯,喝了一口,苦笑地說道:“其實我現在已經後悔了,早知道就不去拜會那三位閣老,呆在修檢廳挺好的!”
“這點你恐怕錯了!”徐渭亦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搖頭道。
“為什麼這麼說?”林然抬頭望著他,對徐渭的意見向來極為看重。這人的眼界其實高於他,亦有很高的水平,否則胡宗憲亦不會找他做幕僚。
徐渭看著大家都光顧給張居正灌酒,端起酒壺倒酒,壓著聲音道:“你知道以前的直浙總督張經嗎?”
“你的意思是?”林然卻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徐渭放下酒壺,指了指屋頂,正色地望著他道:“你不往上爬,哪怕你做得再好,最後什麼都握不住!”
“受教了!”林然恍然大悟,朝著他敬酒道。
先前他還在糾結著《談古論今》總編的位置,想要牢牢地攥在手裡,但他終究隻是一個小小的次六品修撰,如何能夠攥得住。
當年的直浙總督張經,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可謂是權力滔天。後來還立了戰場,但結果呢?自己的位置保不住,本人還被斬首。
終究而言,他現在不應該是想著攥住什麼,而應該是往著上爬。隻有往上爬了,那他才能攥著《談古論今》,才能保住這創刊之功。
像原先沒機會指染的翰林侍講位置,現在他已經有足夠的資本去爭奪,這才是他目前最應該做的事。
或許是徐渭開解了他,待到他們圍攻張居正回來,他端起酒杯主動給大家敬酒,跟著大家痛快地飲酒,真正融入於這個酒席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