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明將舉行盛大的傳臚大典,注定受到舉世矚目。
大明兩京十三省的士子經過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的層層篩選,將會誕生一名新科狀元郎,亦有三百五十七名士子,從田舍走向朝堂,成為大明最風光的進士官。
天空一片漆黑,雞未鳴狗仍在睡,潮州會館的燈光卻悄然亮起。
林晧然壓抑著心裡頭的一絲興奮,早早從床上爬起來。在洗漱後,外麵二位待女推門進來,開始幫著他進行穿著。
昨天禮部已經給他送來了一套進士服,這是今天傳臚大典上必須穿著的統一服飾。由於是禮服,故而很是講究,除了冠、袍、衣、帶、鞋,還有諸多的小部件。
一般人要想穿戴準確,還真的挺費勁,不過這兩個待女顯得極為熟練,三二下功夫便幫著他整整齊齊地穿戴妥當。
林晧然端詳著手上的進士帽,這是用藤絲編成帽胎,前高後低,在塗上黑漆後,外麵裹上一層黑紗,兩旁各插一翅。
這頂通體漆黑的帽子,便是大明的官帽——烏紗帽,自從洪武三年將他定為官帽後,普通老百姓再也不能戴了。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林晧然以白衣之身參加科舉,一路走來,如今終於算是走到了儘頭,實現了大明所有讀書人的夢想,登上天子堂。
他鄭重地將這頂帽子戴在頭上,一種豪情油然而生。他已經不再是一名讀書人,而是即將步入官場的進士官,沒準還能成為大明的弄潮兒。
兩名正在給他穿戴的待女突然一凜,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官威,頭微微低了少許,恭敬地說道:“老爺,已經穿戴妥當了。”
“嗯,你們出去吧!”林晧然緩緩地點了一下頭,不經覺間已經多了一些官威,仿佛真是成為了大明高高在上的官員。
二個待女連忙後退,一個待女仿佛想起什麼,將放在桌麵上的笏板遞給他。
林晧然接過笏板,這笏板五十多厘米長、十厘米寬,材料是槐木。這東西其實不是裝飾品,而是用來記錄天子的命令或旨意,相當於後世官員手上的筆記本。
收拾妥當後,他便拿著笏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見過師兄,嘻嘻!”住在旁邊的楊富田亦剛好收拾妥當走了出來,見到他便是熱情地打招呼,心情亦得極為不錯。
“哪怕你中得二甲又如何,今年又是鄉試正科,你很難選進翰林庶吉士!”寧江從另一個房間走出,顯得酸溜溜地說道。
林晧然若有所悟地扭頭望向寧江,這人不愧是出身官宦之家,對官場的一些東西看得極為精準。翰林院亦是有名額限製,考慮到明年會繼續招錄,這屆的庶吉士必然會有所減少。
“隻有你這種庸才會想著庶吉士,我要做翰林修撰!”楊富田抬著下巴,滿臉得意地說道。
“哪怕師兄中不得狀元,也輪不到你這個蠢貨!”寧江朝著他豎了一根中指,朝他打擊道。
“我蠢?那你也不見得比我聰明,你這三甲恐怕得到地方做窮知縣了呢!”楊富田輕哼一聲,顯得無比得意地說道。
林晧然看著寧江的臉色不對,便是製止他們再吵下去。
三人一起走出院子,來到了會館大堂,陳掌櫃在門前熱情地等候著了,桌上已經擺好了他們三人所愛吃的早餐。
在吃早餐的時候,其他八位同伴亦是穿戴整齊來到了大堂中,大家又是紛紛見禮。
他們八人倒看得開,哪怕已經聽到閱卷的一些傳聞,知道他們極可能落在三甲中,但心情亦顯得很不錯,對即將舉行的傳臚大典無比期待。
並不是所有人都夢想進翰林,像他們對一個七品知縣亦是很滿足了。何況這知縣跟舉人知縣不同,這僅僅是起點,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在吃過早餐後,十一人便一同坐上馬車,向著紫禁城而去。
天空東邊露出魚肚白,仿佛預示著吉兆。
街道比殿試那天要熱鬨很多,不僅是三百五十七名貢士要早早聚到紫禁城,文武百官亦要前去,即將舉辦隆重的傳臚大典。
在進入通往紫禁城的道衢上,漸漸熱鬨起來。不論是轎子和馬車,都還打著燈籠,一團團火焰正向著紫禁城前的大明門聚攏。
林晧然等人來到大明門前,自然不敢湊到文武百官那堆人中,而是大步走到了身穿著進士服的人群中,跟著相熟的人紛紛見禮。
作為會試的會元郎,又是“被科舉耽擱的唱曲人”,又有著“竹君子”的美譽,林晧然在這群貢士仿佛是名人般存在。
他一到來,便有很多貢士主動跟著他見禮。
得益於這些聲名,他的《竹石》和《木蘭詞》亦在京城中傳頌,特彆是那首《木蘭詞》風靡於京城的青樓,甚至有名枝公開對他示好。
隻是事情向來如此,這過於出名亦是有壞處,會遭來無端的一些忌妒,甚至會在你落魄時踩你一腳。
大家聚在這裡,聊得最火熱的話題自然是狀元的歸屬。
在這裡不乏出身達官貴族之家,亦或跟大人物沾親帶故的,所以很多消息都會傳到他們有耳朵中,甚至已經知道那送呈給聖上的十二份試卷名單。
雖然這次殿試沒有舉行小傳臚,十二名貢士都有可能成為狀元,隻是很多人都傾向於江西的嚴北辰和江浙的徐渭。
在他們看來,若聖上真舉行小傳臚的話,怕亦隻會傳喚這二人。這次狀元不是姓嚴就是姓徐,剛好跟大明首輔或次輔同姓。
“按說咱會試的會元是有很大機會的,可惜了!”
“確實是可惜!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沒能摸到聖上的心意!”
“連中五元又如何,到頭來還不及你我,我可聽說二甲沒有林晧然呢!”
……
明明就是他們的一些悄悄話,但卻完全沒有回避他這個當事人的意思,語言間卻不像是同情,更像是在幸災樂禍。
林晧然聽著這些話語,臉上露出無奈與索然。
對於進翰林院,他其實是有幻想的。在這個清水衙門蟄伏幾年,然後外放做個知府,然後在大明的官場一步步往上爬,將來甚至入閣拜相。
隻是現實究竟不讓他如願,他不僅跟狀元無緣,甚至都不在二甲之中。隻能從七品官做起,甚至都不能留在京城,早早就要開始摸爬滾打。
寧江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往著某個方向望去,卻見嚴北辰如沐春風般走進人群。
嚴北辰毅然已經是狀元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在經過林晧然等人身邊時,還故意大聲道:“卻不知道是誰,早早就嚷嚷著林文魁,卻不知道臊字怎麼寫!”
“我看你才不知道臊字怎麼寫?現在金榜還沒出,卻端起了狀元郎的姿態,萬一不是你,豈不可笑乎?”寧江早憋著一口氣,這時亦是挖苦道。
這邊的廣東貢士倒是團結,當即紛紛響應。
“那你們一會挖乾淨耳屎,聽聽狀元郎唱的是誰!”嚴北辰冷哼一聲,然後飄然離去。
林晧然望著離開的嚴北辰一眼,然後抬頭望向麵前的紫禁城
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一道耀眼的弧光從東邊升起,朝陽照在這座雄偉的紫禁城上,宮殿裡麵傳出一個悠長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