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七年二月初六,這是恩科會試的日期。
對於居住在潮洲會館的廣東舉子而言,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們既將參加一場關係命運的考試。成則,光宗耀祖,入朝為官,儘亨榮華;敗則,仍得鑽研於四書五經中,挑燈夜讀,以寒窗為伴。
昨晚,天一黑便各自回房睡覺,約定寅時一同起床前去赴考。
林晧然跟寧江、楊富田同居一室,楊富田回到房間興致勃勃地建議一起打馬吊,但給寧江製止了,並踹他上床去睡覺。
在各自睡下後,林晧然在腦海溫習著一些經典名篇,特彆是後世的那些狀元名篇。以往這樣,都會讓他慢慢地睡去。
隻是這次卻沒有,反而是越睡越有精神,最後睜開眼睛顯得精神抖擻,讓他趕緊又閉上。但耳邊卻是傳來了呼嚕聲,顯現著排山倒海之勢,有斷金裂石之威。
這死胖子!
林晧然心裡暗暗地咒罵著,卻沒有想到這死胖子還有這一出。
過了沒多久,他還發現對麵的寧江根本沒有睡著,突然從床上跳起,跑過去往著楊富田身上踹一腳,呼嚕聲停了,但沒過多會又是重新響起。
林晧然長歎一口氣,亦是效仿寧江的做法,跑過來踹上一腳,呼嚕聲果然是止住了,但沒多會呼嚕聲又是大起。
如此反複次數,二人都累得爬床上,放棄了這個治標不治本的行為。
好在呼嚕聲雖然不斷,後來他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隻是覺得僅睡片刻,隔壁就傳來了拍門聲,沒多會就有人拍響他們的房門,通知他們寅時已到。
“楊富田,你妹!”寧江從床上起來,第一件事便是指責楊胖子。
“哪個妹妹?你同意了,做我妹夫?”楊富田坐在床上伸著懶腰,突然欣喜地問道。
“我呸,老子是鐘情的好男兒,誰要娶你家的豬妹!”寧江又是輕啐了一口,不再跟他鬥嘴,便下床準備洗涮。
林晧然在另一張床上起來,雖然沒有朝楊富田破口大罵,但眼睛充滿著幽怨之色。這貨真是一個禍害,害人不淺。
等三人洗漱完畢,來到大堂的時候,已經擺好了早餐在桌麵上,有北方的饅頭,亦有廣東的皮蛋瘦肉粥,顯得很是豐富。
有些人沒到,有些人卻已經到了,正坐在那裡吃著早餐,但好幾個人都是哈欠連天,顯然是沒睡好。
看到三人出現,大家亦是紛紛打招呼,寧江卻是大大咧咧地道:“大家都彆客套了,昨晚聽了一夜豬叫,根本沒睡好,我火氣太得很呢!”
這話一出,竟然惹起大部分人倒起苦水,誰誰睡覺磨牙,誰誰頻頻起夜,誰誰誰半夜做夢痛哭。隻是雖然是指責,但卻沒有真正介懷。
剩下的舉人陸續來到,有如同楊富田般精神抖擻的,但這是少數,而大多都是頂著一雙熊貓眼的。麵對著關係命運的一場考試,緊張才是主旋律,特彆大家都是第一次參加會試。
快到用餐尾聲,陳掌櫃從門外走進來道:“諸位老爺,馬車已經到了,大家帶好考引和物品,可以動身前往貢院了。”
得知馬車已經到了,沒吃完的,都急忙將東西塞進嘴裡,囫圇地吞下去,急忙檢查自己的東西。
馬車隊已經停在了門前,掛著“順天貢院”的燈籠,在漆黑的巷道中很顯眼。隻是林晧然很快注意到,這裡的馬車不夠數,便問掌櫃怎麼回事。
陳掌櫃苦著臉道:“我是按著你的吩咐,到馬車行訂好馬車的。隻是方才那個領事的才告訴我,廣東會館說你們有些人搬到他們那裡了,所以馬車行分了些馬車到了廣東會館了。”
“這太無恥了吧!”
“我們那天真該燒了那裡!”
“他們這是安什麼心,竟然下這般黑手,難道是想要我們參加不了會試嗎?”
……
得知情況的舉人亦是磨牙切齒,當真是氣到了肺,這可是關係到會試大考,關係他們的命運啊!
林晧然迎著大家的目光,咬牙道:“現在考試要緊,他日再找他們算賬!我們都已經從廣州城不辭辛勞走過來了,這點路又算得了什麼,所以大家都委屈一下,三四個人擠一輛馬車吧!”
“對!我們擠一擠!”大家紛紛是點頭,特彆想著一路走來的苦頭,這確實算不得什麼。
有了這個共識,大家便將東西搬上馬車,然後擠進了馬車裡。或許都有著這麼一口氣,大家反而突然都不緊張了。
順天貢院位於崇文門內東南方向,這時前來參加會試的舉人都往著那邊而去。
據禮部統計,此次恩科會試參加的人數比往年略少,隻有四千五百名。從概率學的角色來看,這考進士的成功率無疑是要高於鄉試。
隻是這四千五百名舉人,哪一個不是飽讀詩書之輩,經過了多次的磨礪才走到這裡。特彆敢選擇上京赴考的,都是有幾成把握的舉人。
正是如此,麵臨的競爭其實更大,哪怕是林晧然這種解元郎亦不敢說有穩中的把握。
在離貢院還在小段距離的時候,馬車便走不動了,給前麵的人或車給堵住了。
大家相互幫忙,將馬車上的行李都一一搬了下來,並清點無誤,然後讓圍上來的腳夫們幫忙將東本挑到貢院門口。
這些腳夫穿著特定的衣服,都是官府征來為會試服務的民役,自然是沒有薪水的。不過這些腳夫都很是積極,因為曆來舉人老爺都很是大方,他們都可以領到一些賞錢。
一行三十九人到了貢院門口排隊,又看到了似曾相識的場景,不過考生的麵目明顯出現了差彆。這裡不僅是來自於二京十三省的考生,你甚至還可以看到高麗、安南、占城等藩國考生的身影。
當然,雖然大明是允許這些藩國的考生參加考試,且不限名額錄取,但他們麵對這群經過血汗洗禮的大明考生,隻有做炮灰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