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這位老人,身材高大,麵色紅潤,白發蕭然,但卻無有老態,整個人身長玉立,詢詢儒雅,看模樣有七十左右的年紀,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儼然、宏然,恢恢廣廣、昭昭蕩蕩,一看便是位飽學宿儒、經術名家。
往這大廳裡一站,便使得這天雷門的會客廳一霎時就成了書院學堂一般,似乎這老者一開口,說的便是聖人之道,先賢之言。
如此氣度之人,李俠客生平從所未見,昔日十二連城的常舒遠也有幾分書生氣,但卻沒有老者這等博學鴻儒般的泱泱氣度,天劍袁飛雖然行事瀟灑果斷,卻少了這老者的中正平和,遍觀天下英雄,就李俠客所見之輩,能與這老者相提並論之人,也就十二連城的古拙龍了。
但是當初與李俠客相見的古拙龍,狀態明顯有點不對,當時李俠客隻顧著生氣並未多想,後來想了一下,才覺察出不對來,堂堂的十三劍派的大派之主,就不可能是一個簡單之輩,說話辦事應該不會如此不為人考慮,更何況自己還是他的“兄弟”,現在想來,定然是此人在心性方麵出了什麼變故。
武者修行到武道宗師之後,再想更進一步,一般分為兩條道路,第一條路便是進軍無上精神大道,提升自己的武道精神,最後以精神影響肉身,從而不經意間神通自顯,五感六識大幅度提高,能有種種神異之處,如今的魔門的很多大神通都與精神秘法有關,當初魔祖在半天崖上立下道統之時,整個半天崖都被魔氣侵染,白玉山峰,化為墨玉之地,魔祖已經達到了以精神乾涉外界物質的地步。
佛門弟子也都擅長此道,佛門高手將精神修煉到了極致時,甚至能喚醒前世記憶,打破胎中之迷,追溯本源,了悟輪回,從而獲得大體悟,大神通,有的厲害的,可借此跳出輪回,成就正果金身。
至於第二條路,便是專注開發人體肉身,一步步熬練軀體,因為人身自成世界,裡麵有大寶藏,每修成一個境界,神通自顯,法力激增,異常了得,佛門的丈六金身,道門的不滅道體,都是其中代表。
除此之外,還有第三條路,那便是精神與軀體同時修煉的法門,但這條路實在太難,佛門、道門、魔門都沒有齊頭並進之法。
畢竟修行大道從來沒有捷徑,走捷徑的一百個有九十九個都半路橫死,剩下的一個到最後也得轉投彆的正法大門。
普天之下,隻有儒家才有一個身心俱證的修行正法,但有勇氣嘗試者,寥寥無幾,這條路著實太難,佛門還有提取三世金身的秘法,有了悟前生的取巧手段,魔門隨心所欲,率性而為,身與心合,進境也是極快,道家最為了得,有祖師傳法,有金丹玉符,遺世獨立,自由自在,在修行上,也不落後其餘宗門。
唯獨儒門修行最難,要入紅塵鍛煉心性,又要規範自身,守規矩,立規矩,傳道受業解惑,協助天子,治理萬民,在這種環境中把持自己,使得本心不動,一路修持,那可比其餘的佛道魔三門要難得多的多,而且絲毫不能取巧,靠的乃是水磨工夫與心中一股浩然正氣。
儒門弟子修行如此不易,但一旦有成,卻也十分了不得。
真正的絕世大儒,在修持有成之後,當真是丹心一片,氣貫長虹,天下宵小,各大宗門都得讓他三分,一聲斷喝,能止天地亂,能使鬼神驚,寫祭文,九幽領命,書丹詔,天地動容,當真是威風到了極點,如此方為聖人之道。
這些大宗門都有成聖之道,有前人的經驗可尋,可古拙龍身為十二連城的老大,一門之主,卻是一步一步靠著自己的天賦才氣硬生生修行到了一門宗主的修為,到了如今,應該是前路已斷,逼不得已,隻能自己摸索。
當初李俠客在青城山上見到古拙龍時,他應該是精神修行上出了點問題,才會舉止有點異常,否則斷不會如此對待李俠客。
但即便是精神狀態不對,卻依舊是一副宗匠氣度,為常人所不及,而此時站在李俠客麵前的白袍老者竟然有不遜色於古拙龍的氣度,卻又沒有古拙龍的霸氣逼人。
他看向李俠客時,眼睛溫潤明亮,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手指牆上掛著的山水墨卷,對李俠客笑道:“這幅山水畫,叫做《萬裡河山圖》,是昔日畫師公羊普芳所畫,畫好之後獻給了當朝天子,後來他路過白帝城的時候,天雷門地十六代門主宴請他吃了一頓白河象牙魚,才讓他重新畫了一幅山河圖,隻是第二次畫出來的時候,技法上是有了,卻失去了原來的一些銳氣。”
李俠客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牆上這幅古畫,迎麵撲來的便是一座大山,在這大山一側,飛瀑流湍,古木參天,在看向遠處,隻見霧氣蒙蒙之中,遠處的一道長河,一片大山,再遠處的一塊平原,都曆曆在目。
李俠客功聚雙目仔細看去,隻見畫中山峰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山上的霧氣也越來越淡,片刻之後,瀑布湍流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水汽彌漫周身,鳥鳴林內,風動樹冠,再仔細看去,飛瀑流湍迅速遠離,整個人視線陡然翻過眼前這座大山,視線從山陰處滑過,隻見山陰處也有樹木叢林,叢林中也有溪流淙淙。
“這畫師的畫技當真了得,把這座山的背麵也畫了出來!”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視線再次發生變化,山巒瞬間後退,遠處草原的長河迅速拉近,河麵水流湍急,時不時的有魚兒在水底翻花上躍,大河兩側水草迎風搖曳,有漁船出沒在風浪之中,一葉小舟在風浪中穿行,著實危險萬分。
視線越過萬裡長河,再次向前延伸,來到一個廣袤的平原,平原上沃野千裡,村鎮城郭星星點點,大路上有正在趕路的行人,田野裡農夫正在收割莊稼,城裡熱鬨非凡,遊人如織。
隻是刹那間,李俠客的視線不住變幻,呼吸之間,已經遊覽了萬裡方圓之地,高山流水,小橋人家,沃野千裡,長河落日,見識到了萬千景象。
到了最後,身子陡然一震,回過神來,駭然發現,眼前這畫還是原來的那副畫,自己還是站在原地保持著看畫的姿態,旁邊的白衣儒冠的老者正在緩緩說話:“這幅畫是在一百多年前畫的,那時候我還年幼,百姓們吃穿無憂,大周朝可謂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正當盛世,百姓衣食無憂,一片太平景象。”
他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可惜到了如今,大周朝氣數若斷若續,出了極大的問題,苦了這三十三州的大小百姓!”
李俠客駭然之情未消,一時間不知如何接口。
便聽老者繼續道:“李兄,你有如此修為,如此豪情,眼看這萬裡山河淪陷,百姓生於水火,豈不痛哉?何不加入朝廷,謀一個出身,也好為民儘命,安頓一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