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現在知道了吧,你有謀算,但趙亥等人也並非泥捏的卿侯,他們天生便有皇族光環,許多事操作起來比我們這些看似位高權重的外臣輕鬆的多,皇宮內院完全就是水潑不進,我們平日最多也就隻能打聽一點兒消息,要說掌控,遠遠不如皇族,何況此事他們籌謀多年,眼下聚集的勢力已經非常龐大……”
“中尉和衛尉兩府禁軍我們都無法掌握,玄武衛更加無法插手,若是玄武衛統領趙越認同了胡亥手中的詔書,必然會將其視為新皇保護起來,然後還有齊宕申公兗等一大群重臣卿侯輔佐,就能名正言順登基稱皇帝,然後你我所做之事才是真正的弑君篡位!”
蒙毅直勾勾的看著陳旭,“你用一個破天書警示拉我蒙氏入坑,如今情形越來越複雜,如若將來我蒙氏上下有個三長兩短,老夫第一個就不饒你!”
陳旭撇嘴吹著茶杯繼續喝茶:“嶽丈放心,小婿必然不會讓胡亥成功,即便是成功,這弑君之罪也由小婿一力承擔,絕不會牽連到你蒙氏,但你知不知道,若是沒有我出現,你和靖武侯眼下可能就已經人頭落地了,當初我與你說過天書警示的內容,而這些年,我費儘心思搬到趙高,鬥垮李斯,才終於逆轉乾坤讓陛下多了一線生機,也才最終有了今天這個還算平穩掌控的局麵,陛下雖然病情緊急,但天書預示的大劫已經度過,不然此次沙丘就是陛下崩駕之地,而如果陛下沙丘崩駕的消息一旦傳回鹹陽,你可知道後果……”
陳旭也直勾勾的看著蒙毅。
“後果就是胡亥必然會提前動手,首先就會將你除掉,然後傳詔西軍大營除掉靖武侯,一旦沒有了你和靖武侯,加上馮相病重,朝堂之上還有何人抵抗胡亥的勢力,而我還在外麵沒有歸來,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布置一切將我架空,到那時即便我趕回來也隻能望洋興歎……”
蒙毅越聽臉皮越黑,終於是臉色頹然的靠在椅背上點頭:“的確,陛下若是在路上崩駕,京師應該就是這般情況,如今陛下活著回到京師,自然還給了我們一些應對的時間,但眼下情形非常危急,你隻要求我兄長做好防備胡亥篡位京師內亂的準備,但並不曾在鹹陽城內布置力量,一旦胡亥突然起事,京師必然失控!”
“誰說我沒有布置,小婿已經提前暗伏了十萬大軍,必然不會讓胡亥得逞!”陳旭慢條斯理的繼續喝茶。
“十萬大軍……”蒙毅手一抖茶水又澆了一褲腿。
“嗯!”
“莫要誑老夫,鹹陽每日進出人數就那麼多,鹹陽城也就這般大小,何時何地可以埋伏十萬兵卒?”蒙毅回過神來翻白眼兒。
“此事暫時還不能說,小婿隻能告訴嶽丈勿要心慌失措而已,對了,上次出發時安排的事舅兄弄的如何了?”陳旭想起一件事。
“已經辦好,兩百架滑翔機已經全部運送到鹹陽西門附近的蒙氏農莊藏好,兵卒也訓練良好,上次老夫就說了,這種玩鬨之物除開花錢之外不知有何用處?”蒙毅心疼的臉皮抖抖幾下。
“有備無患而已,萬一陛下半夜出事,陸囂若是靠不住,到時候嶽丈一個人在城內豈不是孤掌難鳴?”
“為何是老夫一個人,如此緊急關頭,難道你不住城內?”蒙毅放下茶杯瞪大眼珠子。
“嘿嘿,小婿家眷皆在城外,一個人住城內太過清冷孤單……”
蒙毅臉皮發黑的盯著陳旭看了許久之後微微點頭,“老夫最近城內也住的有些膩了,看樣子明天也搬去彆院居住才行!”
陳旭:……
一個小時之後,陳旭從蒙毅府中出來,馬車駛出蒙府的大門,陳旭回頭看著站在客堂門前負手相送的老丈人,臉皮抽抽的停不下來。
關於胡亥篡位之事,已經不能指望蒙氏更多的幫助,到時候不添亂就行了。
至少在平定胡亥內亂之後,蒙氏還會是穩定朝綱的巨大助力。
而且他也需要蒙氏在軍政兩界的巨大名聲和影響力,不然光靠他這個新近崛起的帝國左相和卿侯怕是孤掌難鳴,或者說到時候會焦頭爛額,有些爛事必須有人去處置。
首先是蒙毅深得始皇帝信任,不僅把監察天下百官的任務交給他,而且是每次巡遊必備的寵物……嗯,寵臣,皇家和朝堂許多重要大事都要和蒙毅商討,進出皇宮也是家常便飯,在陳旭沒出現之前,始皇帝對蒙毅比對李斯還要親近。
再就是如今王翦王賁接連掛了之後,靖武侯蒙恬已經當仁不讓成為了大秦軍隊的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無論年齡還是資曆還是軍功,都無人可及,陳旭要想在乾掉胡亥之後平息內亂,沒有軍方強大的支持也不行。
但十年官宦生涯,讓陳旭收獲的不是朝堂權勢,而是民間的巨大影響力。
實際上與蒙毅馮去疾蒙恬這些老舊家族和卿侯來說,陳旭在軍政兩界的勢力依然不強大,平日能夠控製一切,憑借的還是始皇帝的支持和一個仙家弟子的光環,一旦始皇帝殯天,最大的依仗便不複存在。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陳旭可能篡位,就會造成朝堂官員和卿侯勳貴撕裂,新生的勳貴比如陳平李順等可能會投靠陳旭,而大量舊勢力可能會倒向胡亥,還有許多人則會作壁上觀騎牆觀望結局。
因為不管哪一方占上風,最終朝堂還是要正常運轉,大量的官職不能說換就換了,等待塵埃落定再去慢慢經營,一樣能夠保住自己的官身和前途。
所以,這就是政治。
所有的成功,都是一點一滴慢慢積累起來的。
所謂誌同道合,也不過是有共同的目標和利益罷了。
一旦目的達到,很多誌同道合者便會翻臉。
好在陳旭自己沒有當皇帝的野心,不然如果乾倒了胡亥集團,陳旭自己準備篡位登基,隻怕蒙氏瞬間就會和他翻臉生死相搏。
蒙氏可以為了大秦的安穩和自己家族的安危不遺餘力的幫助陳旭,甚至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乾掉胡亥。
但絕對不會允許陳旭推翻皇族的統治。
這便是他們對於大秦和始皇帝的忠誠。
……
馬蹄嘚嘚沿著平坦的水泥路麵疾馳。
此時已經是午後時分。
西北的氣候和東南迥然不同,山野枯黃空氣乾燥,收獲之後的農田成片成片露出枯黃的麥茬和高高的草垛。
雖然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但陳旭卻捏著下巴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心頭惴惴總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從三月初出門,眼下已經是九月底,足足半年的時間。
這半年時間在彆人看來也不過是陪著始皇帝出門遊玩一趟,但對於他來說,每一日都如同煎熬。
因為知道曆史的他一路都在擔驚受怕,生怕始皇帝突然就掛了,而因為遠遊在外,京師無法掌控,一旦消息傳回鹹陽,則趙亥等人更容易提前動手。
雖然這次最終扭轉乾坤順利帶著活著的始皇帝回到鹹陽,但其實絲毫都沒有改變胡亥集團篡位的計劃,甚至還有可能狗急跳牆。
方才和蒙毅溝通一番,趙亥等人其實最近半年或者說最近一個多月更加的活躍,清河園每日車水馬龍,來往的皆都是公卿朝臣。
再加上王離施展苦肉計留在鹹陽、馮去疾病重、衛尉府統領王煜病亡由白震代任統領職務,所有的一切都表現出來,胡亥趙亥集團的篡位舉動越來越急切,準備的也越來越充足了。
馬車離清河彆院越來越近,陳旭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在距離彆院大門不到百丈的地方,陳旭突然拍拍車窗吩咐掉頭先去科學院實驗工廠。
“夫君~~”
“夫君這是要去哪兒?”
水輕柔嬴詩嫚蒙婉範采盈姐妹和春夏秋冬以及整個侯府上下數百人此時早就已經得到侍衛的通秉,全都穿戴整齊在彆院門口等待。
但眼看著陳旭的馬車就要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莫名其妙的掉頭急匆匆而去,頓時將侯府上下全都弄得滿頭霧水,一群妻妾更是焦急的不知所措。
“爹爹~”陳汐和陳秋月兩姐妹掙脫母親的手順著馬路追趕。
“去把汐兒和秋月叫回來,夫君一定是有急事,管家安排人追上去問問,大家都先回去,夫君沒有回來之前都不要出門!”
“是,夫人!”在水輕柔的吩咐下,老管家很快安排兩個護衛騎馬追趕上去。
看著疾馳而去的護衛,水輕柔美麗的臉頰上露出一抹擔憂和凝重。
平日本不喜歡梳妝打扮的她今日也還是精心梳妝打扮了一番,穿了合體修身的長裙,梳了發型,塗了胭脂,甚至還對鏡描眉。
轉眼十年過去,當初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如今也變成了二十六歲的少婦,雖然依舊美顏如玉,但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女人最美麗的青春年月已經不再,她們已經到了外人看來人老色衰的年紀。
而且夫君一去半年才回家,心中濃濃的期盼和眷戀也讓她想給夫君一個最美的見麵。
嬴詩嫚和蒙婉範采盈等人同樣如此,從得知始皇帝巡遊隊伍歸京之時,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安排家宴和精心打扮,但沒想到期盼了幾個時辰,夫君剛走到家門口卻突然掉頭而去。
驚喜和激動突然就變成了失落和擔憂。
兩個護衛很快去而複返,帶回來陳旭的口信,讓家人不要擔心,有急事要去科學院工廠一趟,最多一個時辰便回。
“侯爺身體可好?”
“有沒有清瘦一些?”
護衛稟報完之後,一群女人仍舊圍著詢問,得知陳旭看起來一切都好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回轉,然後吩咐家仆燒水做飯準備熱水浴湯和衣物等,準備稍後迎接陳旭回家。
而此時坐在馬車上的陳旭也滿心內疚,知道一家人肯定都盼望等待已久,但內心的惴惴不安卻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暫時壓下這份思念,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對付胡亥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