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丈請~”
陳旭親自為蒙毅斟滿一杯殷紅的清河佳釀。
雖然明知是有幾乎無法掌控的事發生,但作為當朝大佬,兩人早已有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強大心態,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端起酒杯拿起筷子,開始慢慢吃喝,三杯酒下肚,每樣菜肴也都品嘗一番之後,蒙毅才用餐巾擦著嘴巴靠在椅背上開口:“昨日深夜,老夫突然收到一封從春芳園送出來的密信,內容令老夫惶恐,整整一夜都幾乎沒有合眼!”
陳旭卻恍若未聞的一邊吃菜一邊說:“難怪方才嶽丈進來帶著黑眼圈一副倦容,小婿還以為您最近又納了幾房小妾有些操勞過度呢?”
“莫說老夫,你打算讓婉兒何時給老夫添一個外孫?”蒙毅黑眼圈一瞪說。
“嶽丈莫急,小婿很努力了!”
“哼,老夫如何不急,對了,你的嫡女給老夫的孫子留一個!”
陳旭滿頭黑線的看著流氓老丈人:“嶽父大人,我們兩家本就是姻親,我女兒豈能嫁回去?”
“如何不能,李斯的嫡孫娶了公主,孫女嫁了公子,卿大夫和諸侯之間,這種親上加親才更加和睦,難道你不想與我蒙氏做親家,難道我蒙氏兩位上卿辱了你仙家弟子的名頭?”蒙毅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著陳旭。
“嶽丈還是多關心一下陸囂吧,不然您莫說看到孫子成親了,怕是明年蒙氏還在不在都另當彆論!”陳旭哭笑不得的放下筷子。
蒙毅捋著胡須的手一抖,捏著幾根胡須呆呆的看著陳旭,臉色愕然的開口:“你……你已經知道了?”
“嗯!”陳旭微微點頭,拿起餐巾擦乾淨嘴巴也靠在椅背上說:“大劫轉眼及至,胡亥趙亥意圖篡位的舉動也越發猖獗,嶽丈獨掌監察省監察百官,趙亥雖然不是官員,但與之來往的朝堂官員和重臣卿侯必然不少,能讓嶽丈感覺棘手失去掌控的,數遍整個鹹陽,也不過寥寥兩三位而已,而這兩三位當中,除開我和馮相之外,隻有陸囂您無法抗衡!”
“老夫還以為你真的知道,眼下不過推測罷了!”蒙毅鬆了一口氣,不過臉色更加凝重,眉毛擰成一條直線,“陸囂的確出了問題,昨夜四弟蒙豪從春芳園送來一封密信,是林仙兒所寫,言稱陸囂最近三月之內,在春芳園已經輸掉五十餘萬錢,她感覺是趙亥等人故意針對陸囂設下的一個圈套,陸囂的家底老夫也略知一二,除開官秩和三千戶食邑之外,隻有兩三樣微薄商產,其家族百餘人皆無人擅長經商,每年收入並不富裕,這幾年略微寬鬆些,是因為其三子陸讓跟著你操弄蹴鞠聯賽和博彩公司掙了些錢財,合計有百餘萬錢,不過去年他在蹴鞠場附近購買了一塊兩百畝的地皮準備修豪宅,聽聞把數年的積蓄全部砸了進去,今日老夫安排人去查看了一下,宅院似乎已經停工,應該是真的沒錢了……”
作為一天到晚蹲在明處暗處監察百官的朝堂三大佬之一,蒙毅的職責不是參政議政,而是挖空心思抓文武百官的小辮子,因此蒙毅對京師的文武百官幾乎了若指掌,家中有多少人口錢財,有幾房小妾什麼癖好,晚上是喜歡皮鞭滴蠟還是花樣綁縛都清清楚楚,陳旭甚至相信,滿朝文武公卿王侯甚至皇宮後院,到處都有隸屬於監察省的耳目,甚至包括陳旭府上都有。
麵對這樣一個朝廷鷹犬,加上性格不合,陳旭很不喜歡和蒙毅來往,不是逢年過節或者的確有事情商量,兩人的翁婿關係可以說如君子之交,平淡如水。
而蒙毅也不喜歡和陳旭來往,總覺得陳旭腹黑無比內心陰暗,好在因為兩家人的利益關係,加上還是翁婿,因此一直聯係非常緊密,麵對不可捉摸的未來,麵對陳旭口中的九年大劫,麵對胡亥趙亥集團暗中籌劃的謀朝篡位以及蒙氏的未來,蒙毅隻能與陳旭聯手。
陸囂可能投靠胡亥這件事太過突然,讓一貫臨危不變的蒙毅都感覺到有些手足無措。
中尉禁軍一旦失去掌控,可以說整個鹹陽就落入了胡亥手中,再加上聖旨在手,隻要始皇帝稍有不測,即便是提前立下太子都有可能被胡亥翻盤。
陸囂在春芳園賭輸五十萬錢的事陳旭絲毫不知,因此聽蒙毅一說,立刻也皺起眉頭開始沉思起來,半晌之後眼神一亮說:“如此看來,陸囂還未完全投靠趙亥,不然趙亥便不會做下此局來不斷掏空陸囂家財!”
“唔,你這番推測有道理!”蒙毅微微一想便明白過來。
“陸囂雖然執掌中尉府,下轄四營禁軍兵馬,但中尉府並非他一人說了算,危急時刻四營統領幾乎都可以單獨接受皇帝節製,甚至若是要調動超過正常巡邏之守衛,各營統領還需要對驗兵符甚至是皇帝諭令,因此即便是陸囂變節,也並非整個中尉禁軍都會聽他指揮,陸囂自然也明白這種境況,因此即便趙亥胡亥給予了他很大的誘惑,但其仍在猶豫甚至觀望,眼下除了你我和靖武侯之外,沒有人知道明年陛下或有大劫,所以這其中還有操作的時間和空間,一定要想個辦法將陸囂安撫下來。”陳旭接著方才的推測繼續說。
“哼,陸囂即便是還在猶豫觀望,但其一定知道了胡亥趙亥的謀逆之心,遇到此事竟然隱瞞不報,其心可誅!”蒙毅冷哼。
“嶽丈也知道,但嶽丈不是也沒告訴陛下?”陳旭滿頭黑線的看著蒙毅。
“這不一樣,老夫是聽你說的,而你是根據天書推算出來的,眼下除開你口中的九年大劫之外,胡亥趙亥謀逆的任何證據都沒有,一個備受陛下尊重的皇叔,一個公子,你讓老夫怎麼說?普天之下陛下對你最為信任和恩寵,隻要你提出來說趙亥胡亥意圖謀反,陸囂有不軌之心,怕是立刻就有雷霆風暴下來,這件事瞬間便會雲開日出,但你為何不說,還要拉上我蒙氏卷入這場禍亂之中?”蒙毅捏著酒杯死死看著陳旭。
陸囂的事已經將他弄的有些失去方寸,即便是陳旭推測陸囂還未完全倒向趙亥,也並不一定就能完全掌控禁軍四營,但陸囂卻權勢太大身份卻太過敏感,一旦投靠胡亥將來篡位之事開始,陸囂控製整個鹹陽的重臣卿侯並沒有太大問題,生死威嚇和投鼠忌器之下,許多人瞬間都會改變立場。
“嶽丈不能說,小婿就更加不能說了,當初我說過,天機不可泄露,若是我告訴陛下此事,明年那場大劫或許便是小婿的死期,何況眼下民間諸多傳聞,嶽丈肯定也已有耳聞,大秦可以無君王,但不能無清河侯,此乃誅心之言。一位皇叔,一位公子,一位守護鹹陽城的重卿,皆是陛下的肱骨和血親心腹,因此在沒有任何把握和證據的情況下,我什麼都不能說!”陳旭苦笑搖頭,同時也和蒙毅一樣感覺到眼下的狀況有些棘手。
不過好在已經提前知道了陸囂的事,還有機會和時間來安排轉圜,不至於到了最後才發現那就真的隻能血拚一場了,勝負陳旭不太擔心,但那樣必然造成整個鹹陽血流成河,這對於陳旭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那眼下我們該如何行事,陸囂可不是無權無勢的卿侯,一旦察覺到有人在暗中調查他,必然就會是一片腥風血雨!”兩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兒一番之後蒙毅頹然開口。
“陸囂既沒有告訴陛下,也沒有拒絕趙亥和胡亥,說明內心還在猶豫掙紮,趙亥用賭博算計他,目的就是將其完全拉下水,如今怕是就要成功了,我們必須趕在趙亥之前下手將陸囂控製住!”陳旭沉默片刻之後說。
“怕是不容易,陸囂此人並不好打交道,光靠權勢壓迫無用,如今他被趙亥算計家財耗儘,最缺的必然是錢財,或許可以利誘之!”
“利誘隻是其一,陸囂之所以冒如此大的風險隱瞞不報,是因為胡亥許諾將來事成之後封他為諸侯,成為一國之王。”
“什麼?你……你如何知曉?”蒙毅霍然站起來,捏著酒杯微微顫抖著看著陳旭。
“我還知曉趙亥意圖從兵工廠套取大量火銃和彈藥武裝私兵,為了拉攏陸囂,他們運作將瀛洲最大一座銀礦的開發許可證送給了陸囂!”陳旭臉色淡然的繼續拋出第二條令蒙毅震驚的消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夫終於知曉了,戶部令申公兗竟然早已投靠了胡亥!”蒙毅臉色蒼白的坐下來,胸口劇烈起伏看得出來情緒波動劇烈,許久之後抬頭看著陳旭,“你半年不在朝堂,也從未進出過春芳園,更沒有和胡亥等人交往,到底是如何知曉其中內幕的?彆告訴老夫是天書上寫的……”
“陸家三郎!”陳旭輕輕吐出四個字。
“哈哈,哈哈哈哈……”蒙毅呆愣了片刻之後忍不住放聲大笑,砰砰捶著圓桌抹著眼淚花兒,“陸囂啊陸囂,你這次真的是被兒子坑到祖墳都塌了,哈哈,爽快,爽快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