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鹹陽風平浪靜。
靖武侯回歸鹹陽述職的事在民間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倒是戶部隸臣司對外發布消息,並且在大秦都市報上登載公文,一批一萬二千餘人的大月氏俘虜經過登記造冊之後銘印為奴對外發賣,具體的購買辦法請與華夏拍賣公司聯係。
這個消息出來之後,立刻在鹹陽引起轟動。
如今大秦百業興旺,工業商業蓬勃發展,全國各地的大小工程數千,光是鹹陽城內外到處都能看到正在修建的高樓和腳手架,還有渭河兩座碼頭也正在加緊擴建翻新,要說如今大秦缺什麼,那麼所有人不約而同想到的不是缺糧,也不是缺錢,而是缺人。
缺糧已經是七八年前的舊新聞了。
缺錢雖然是永恒不變的話題,但最近幾年民間錢幣已經有了比較充足的供應,而且還有正在加緊印製準備發行的五億兌票,民間的貨幣流通得到了極大的補充,因此缺錢也並不是那麼窘迫。
但唯獨人口不夠用,特彆是身強體壯的成年男子缺口極其巨大。
在這個沒有重型機械的時代,無論是種田還是開山修路甚至是運送貨物,都需要用人工來完成,但大秦發展的太快,陳旭建設大秦的攤子鋪的太大太開,因此人口便成為了製約大秦發展的唯一瓶頸。
雖然大秦從破趙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但戰爭之後人口的恢複卻還要從徹底征服齊國之後才開始,沒有了戰爭和動蕩的大秦,在朝廷的鼓勵和支持下,短短數年時間全國共計增長戶籍近兩百萬,入籍的少年每年都在大規模增加,但真正戰後出生的孩童如今最大的也才十歲左右,完全無法補充大秦急速擴張的建設對於成年人口的需求。
陳旭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在戰爭結束較早的地方,新生兒的數量已經開始大規模增長,但同時農村的極度貧困和惡劣環境也使得孩童的夭折率非常高,還有大量失去家庭的孤兒等流落成為工奴,那個時候全國對於用工基本上沒有太大的需求,各地都是按照朝廷命令服役進行修路戍邊。
而這些年隨著商業工業的快速發展,人口瞬間便成為了最大的瓶頸,各行各業人口都不夠用,隻要是稍微強壯一些的成年人都會被招募去做工,由此許多縣城鄉鎮都誕生了大量的人口掮客,到處遊說平民出門去做工,不光工錢高,還有包吃包住等福利,各地廠礦工程隊也各地宣傳高價招募民夫,但總體來說是杯水車薪,不說應者寥寥,而是需求太大供求不足,導致所有的行業都吃不飽。
並非是平民不想出門務工,而是田律限製平民撂荒農田,陳旭改了無數不合時宜的法令,但唯獨田律沒怎麼鬆動,工商業固然可以強國富國,但在這個原始而荒蠻的時代,糧食才是國家穩定的最堅實基礎,因此陳旭推動法令允許農民在農閒時節可以出門務工或者平日做一些買賣經營,采摘山貨種植經濟作物以及養殖來補貼家用,但對於農民種田的要求依舊很嚴格,糧稅雖然一直在不斷降低,但夏秋兩季稅收至少要繳納一半的糧食,剩下的才能用錢財補足,這樣既保證了各地糧倉能夠收入足夠的糧食,同時也能讓農民保留下足夠多的糧食來維持生計。
而大秦的田律一直是鼓勵開荒的,以前田律規定新開的荒田前五年糧稅減半征收,而陳旭修改成了前三年不收稅,三年後減半征收三年,六年之後才全額納稅,這也大大刺激了民間開荒種糧的積極性。
因此在嚴格的田律約束下,大量的農民並不能長期離家務工,一般活動範圍也就在當地郡縣四周,這使得各地對於人口的需求極度渴望,而要解決這種用工荒的最好方法,那就是奴隸。
奴籍屬於賤籍,屬於人類生活的最底層,以前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人,是和牲畜處於同等的地位,族人打殺官府都可以不管,屬於絕對的私人物品,因此在大秦隻要符合條件的勳貴都會買一些奴仆當牛當馬使喚。
而奴籍的來源有兩種。
一種是戰俘,這就是以前諸侯混戰的最大原因,就是為搶奪足夠多的人口,人口多才能種更多的田,才會有更多的戰士。
另一種是沒(mo沒收)籍的罪犯,包括罪臣、叛黨、匪徒等等。
凡是打成奴籍的人基本上一輩子就不得翻身。
對待奴籍的處理朝廷一般也有兩種方式,第一是有一技之長的可以歸入隸臣,俗稱官奴,比如工部有大量的匠奴,少府還有大量的歌姬伶人和織娘等,而沒有技能的就是工奴,一般都是發配到邊關屯田戍邊或者礦山鹽場銅鐵作坊等進行日如一日的艱苦勞作,直到累死病死,然後拉到荒山野嶺一丟就完事。
當初陳旭在南陽救活公輸勝就是工奴最真實的寫照。
當然,這些都是表麵上的,實際上內裡的陰暗令人發指十倍百倍不止。
還是當初在宛城,腳舍店主呂冬一家便是被馬騰和高堯夥同一些官員剝脫戶籍當工奴賣給了冉顙這些銅鐵工坊的坊主。
而更還有一些奴商到處欺騙誘拐甚至是強行擄掠一些孤兒和乞童進行培養之後從官府弄到奴籍證明發賣。
所以奴籍的來源成分很複雜,但大部分還是戰俘和罪犯。
而這些奴籍才是所有廠礦工坊最喜歡的群體。
就像喂牲口一樣,每天半斤發黴的粗糧保證不斷氣,然後死命的鞭撻壓榨。
因此在如今的大秦極度缺人的情況下,突然官府要發售這麼多的奴隸,一下就點燃了整個鹹陽商界的熱情,無數財大氣粗的商賈和奴隸販子都洶湧去戶部署衙詢問,托關係走後門的都想多弄幾個人。
就像胡寬和張蒼等人的預料,手快有手慢無,半天時間不到,這一萬多月氏戰俘無分男女就被商賈奴商瓜分完畢,然後就是用大船順水而下運送去各地修路開礦或者修建碼頭海港,完全一個水花兒都沒來得及冒起來便在大秦洶湧發展的工業商業浪潮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至此開始為大秦的發展添磚加瓦做貢獻。
至於他們的死活沒有人會去管。
始皇帝和滿朝文武不會管,因為這是亙古以來的規矩,戰敗則為奴。
天下百姓也覺得這是最正常的規矩,沒有人會有絲毫的憐憫。
至於陳旭,他想管也管不了,而且眼下也同樣不會去管。
大秦發展缺人這是赤裸裸的現實,他為了推動大秦往前快速發展,連自己的同胞都要壓榨,那些刑徒、工奴、民夫都在為大秦的發展拚命工作,科學院工學院農學院還有實驗工廠的官員匠吏匠工同樣都被他驅趕著在大秦全國來回奔波,這些異族俘虜自然也逃不脫這個被壓榨命運。
每一個偉大的時代,都是無數人用生命和獻血堆砌出來的,那聳立邊關的萬裡長城之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華夏兒郎,但依舊無法磨滅長城在華夏人心中萬古長存的地位。
陳旭相信,如若他錯了,那麼秦皇漢武都錯了,在國家大義麵前,一切憐憫和仁慈都是婦人之仁,隻有等待這個陣痛過去,才會引來一個嶄新而偉大的時代。
熱熱鬨鬨的奴隸交易很快落下帷幕,而平靜的鹹陽朝堂卻很快再次掀起一股巨大波瀾。
在靖武侯回京師三天之後,在早朝之上,靖武侯上書始皇帝,除開為西軍盜賣大量搪瓷裝備請罪之外,同時還直陳當前積弊日甚的軍製,提請始皇帝改革軍製,並且還拿出了一份詳儘的改革計劃。
蒙恬的奏書引起舉朝嘩然,就連始皇帝都震驚失神。
而在聽完蒙恬陳述的軍製積弊之後十數位三省六部的官員都站起來為蒙恬開脫,直言西軍將士倒賣搪瓷裝備之事的確是因為軍製積弊所致,而且靖武侯駐紮隴西軍營,雖有軍法和監吏,但畢竟和兩路大軍遙隔數千裡,消息閉塞通傳不便,為前線將士蒙蔽也情有可原。
而在蒙恬陳述完之後,狄道侯李信伏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詳細解說西域將士的淒慘情況,把駐紮敦煌這路大軍的罪責都攬在自己頭上,請求奪爵罷官接受懲罰。
而聽李信哭訴的過程中,滿朝文武無不唏噓,有人還忍不住拭淚,就連始皇帝都忍不住神情悸動,明顯感覺自己這次冷落李信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李信一番哭訴之後,一些與李信交好或者這幾天有過私底下PY交易的官員此刻也都站出來,希望始皇帝能夠從輕發落,而在西軍將士這種不畏艱難困苦守護西域,並且還大勝大月氏的氣氛的感召下,大量平日上朝無所事事的大夫博士感覺又到了自己發光發熱的時候了,紛紛跳起來為李信等西軍將士開脫。
“臣不求陛下寬恕,但西軍兩萬將士倒賣搪瓷裝備的確是有苦衷,此事也與靖武侯無關,因此臣願意接受陛下任何懲處,但還請陛下饒恕西軍將士,沒有他們的堅守,西域終不得安寧也!”李信哽咽著伏地懇求。
“陛下,臣身為執掌西軍之統帥,但卻對此事無所察覺,犯下失察之罪,願意接受陛下懲罰,但如若軍製不改,日後這種事還會更多,而若是將來征討西方,距離遠隔大秦數萬裡之遙,這種積弊隻會造成軍心更加動蕩,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