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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二月,已經是草長鶯飛時節,若是天氣晴朗,已經隱隱有了幾分初夏的氣息,而在西域,此時才剛剛看到春天的影子。
二月底,最後一場大雪融化之後,大漠內外,天山南北無數條河流溪水開始淙淙流淌,浸潤了雪水滋潤之後,廣袤的戈壁和荒漠草原也開始迎來了春天,短短不過七八日,平日荒涼苦寒的荒山野嶺全都青草萌芽野花競放,大地瞬間就有若鋪上了一大塊五彩繽紛的毛毯。
而伴隨著春天的來臨,沉默了幾乎半年嚴冬時光的西域各國和部族也都變得火熱起來,農人開始耕織,牧民開始放牧,成群的羚羊、野牛、野馬在五彩繽紛高山草甸和草原河流之間奔馳,無數凶猛的野獸和狼群也開始在山林和草原上遊蕩狩獵,翱翔於萬丈高空的蒼鷹,如同孤獨的獵殺者,銳利的目光在草原和雪山之間逡巡,時而俯衝而下有若利箭一般,等騰空而起的時候,利爪之下已經多了一隻野兔或者是一頭剛剛出生的羚羊幼崽。
這裡的一切都美麗到極致,而同時,這裡又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蠻荒,除開那些遊蕩的羊群和空曠悠遠的牧民歌聲之外,基本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以天山為界,將西域一分為二,南麓除開伊犁河穀孕育的大片水草豐美的草場和農田之外,還有麵積廣大的荒漠,構成了一個氣候和環境迥異於中原的特性,加上又有高寒的蔥嶺阻擋西方水汽的輸送,因此整個西域以乾旱荒涼為主,西域諸國散落在天山南北和大漠四周,依河而居,修築城池放牧家畜,也因此誕生了獨特的西域文化,這裡吃穿住用都和中原完全不同。
這裡一年算下來隻能算兩個季節,春秋極短,冬夏極長,似乎還沒等人完全感受春天的氣息,瞬息之間炎炎夏日便已經到來,而漫山遍野的野草鮮花如同被人揪著往上生長,半個月就已經蔥蘢翠綠,荒漠眨眼之間就變成了青草茂盛的草場。
在天山南北分界之處,有西域大國姑師,姑師乃是胡語,意為臨澤之國,築城而居,散落在方圓近萬裡的區域內,人口約莫三十萬,因為占據著水草最為豐美肥沃的一片河穀和盆地,因此放牧耕織農業發達。
姑師西北有一座鹽湖,附近草原荒漠中那些逐水而居的遊牧民族時常會來此處在荒灘上撿拾鹽巴,而鹽作為人畜共同的必需品,每天日落之時,總是能夠看到成群的野馬野牛前來湖邊飲水,由此形成了一個極其壯闊的場景,數千甚至數萬頭的野畜和猛獸聚集在一起,在美麗的夕陽下彼此相安無事,飲水之後又成群結隊的離去。
這個場景日複一日的上演,因此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依靠遊獵為生的種族,當然也少不了那些對野馬不懷好意的套馬漢子。
每天日落時分,總有一群野馬從天山北麓稀疏的草甸和森林而來,數量約莫三百匹,為首是一批渾身栗色沒有絲毫雜毛的駿馬,脖頸和四肢細長,身體修長勻稱,肌肉發達四蹄巨大,奔跑起來有若一柄利箭一般,瞬息之間就能把同行的馬群遠遠拋在身後,在這群野馬中有若鶴立雞群一般醒目。
若是有認識這匹馬的人一定會非常激動,因為這是一匹在西域極其罕見的汗血寶馬。
這匹汗血寶馬是去歲入秋之後出現的,因為生病被東去鹹陽的大宛人丟在了姑師,然後就和當地一群野馬混在一起,沒想到竟然慢慢恢複健康,然後憑借英俊的外表和一口流利的外語成了當地野馬中的高富帥,俘獲了一大群母馬的芳心成為了首領,整天帶領著它龐大的後宮在這個美麗的原野上自由奔跑和覓食,而因為這匹馬的出現,也使得無數喜歡駿馬的部族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姑師雖然是和中原一樣修建城邑耕種為主,但放牧也是和農耕同樣重要的生存方式,馬作為出行和運輸的主要牲畜,族人一樣對駿馬非常感興趣,為了抓住這匹駿馬,姑師有許多經驗豐富的捕馬人不斷的在草原上搜索這匹馬,而在距離姑師兩百裡開外,這裡同樣有一股巨大的遊牧民族,種族成分很複雜,有月氏人、烏孫人、塞種人、甚至還有匈奴人和西域諸部的人。
這個遊牧民族雖然成分複雜,但卻以月氏人為首,差不多有三萬成年男子,而且人人都裝備了簡易的馬鞍和馬鐙,武器雖然亂七八糟,但戰鬥力不容小覷,天山以北原來有大大小小七八個遊牧民族已經全都被這些人征服,總人口已經突破十萬人,相對於姑師來說並不弱小太多。
這群人的首領是一個四旬左右的男子,黑發黑須,麵目陰鷙,時常穿一身長袍,相貌衣著與中原人相似,如果熟悉月氏的人必然認識這個家夥,就是當初叛逃月氏的南圖王畢昆。
當初被秦軍設計擊潰之後,月氏舉國投降,南圖王率領萬餘部下趁著夜色突圍,然後一路往西逃竄,沿途襲擊了月氏敦煌部落搶劫了大批的人口牲畜之後投奔烏孫,結果剛剛站穩腳跟大秦接踵而至,烏孫很快被碾成了渣渣,南圖王不得不遁入大漠之中,接下來的半年,秦軍分做兩路帶領月氏烏孫的仆從軍橫掃大漠南北,西域數十國皆都臣服於大秦的鐵蹄之下,而圖南王驚恐無比,帶領一群族人在大漠之中不斷往西北逃竄,最後終於逃出了秦軍的包圍圈,然後在天山以北的荒漠邊緣找到一塊水草豐美之地停下來修生養息。
與大秦有過數次戰鬥的南圖王部族見識過馬鐙馬鞍的強大,於是便開始製作馬鐙馬鞍裝備部族,憑借裝備上的優勢,南圖王在接下來的幾年之中連續擊敗附近的幾個強大的遊牧部落,不光獲得了大量的人口,還得到了大量的牛羊馬匹,很快就重新崛起圖霸方圓數萬裡的荒漠草場,自稱為大月氏王。
而在大月氏擴張的過程當中,除開當時跟隨他一起逃脫的休密王和一些部族之外,他還在這裡遇到了另外一個大秦想要抓捕的重要人物,匈奴王子冒頓。
當初南圖王不願意讓月氏臣服大秦,於是安排人放走了冒頓,而冒頓帶著百十個手下往西逃竄,一路東躲西藏進入西域之後,通過打劫和搶劫落單的胡商和牧民,同時不斷收攏一些逃亡西域的匈奴部族和當地的土匪流氓,幾年下來也在天山附近站穩腳跟,成為了一股不小的勢力,不過麵對大秦征服西域的兩路大軍,冒頓照樣隻能夾著尾巴往西北更加荒蠻的草原奔逃,然後就和南圖王彙合在一起。
在南圖王和休密王的帶領下,有了冒頓和烏孫等一些部族首領的配合下,大月氏不斷的擴張領土征服異族,如今四年過去,也終於成長成為威霸一方的巨大部族。
無論對於匈奴人來說,還是對於月氏和烏孫人來說,駿馬都是他們最喜歡的東西。
草原上駿馬雖多,但對於這些草原民族來說,真正的好馬都在野外,越是性烈如火的野馬,越是他們心目中的良駒。
開春之後,突然有一群野馬闖入了月氏人的地盤,自由自在來去如風,為首一匹栗色駿馬被無數獵馬好手圍捕追逐,但卻無數次空手而歸。
這匹馬不僅長的漂亮,而且速度奇怪,爆發力強耐力持久,哪怕是大月氏最好的戰馬,在這匹野馬的麵前,也隻能跟在屁股後麵吃灰,因此這匹野馬逐漸被月氏人傳為天馬,乃是馬神賜給大月氏人最珍貴的禮物。
而為了抓住這匹神駿無比的天馬,南圖王組織了一支最強大的捕馬隊伍連續跟蹤數日之後,準備在距離大月氏邊界兩百裡外的鹽湖邊上設下埋伏,一定要把這匹栗色寶馬徹底抓捕馴服,而這支捕馬隊的頭目就是冒頓,參與圍捕的人數達到了上千人。
可以說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捕馬行動,即便是冒頓當初貴為匈奴太子,也從未見過為一匹馬如此興師動眾。
不過在所有人看來,如果能夠成功也必然物有所值。
能夠擁有這樣一匹好馬,不啻於又多了一條性命,在遇到危機時刻,這匹馬能夠帶著主人逃脫升天。
雖然冒頓和圖南王並非一條心,但這些年也一直表現的還中規中矩,今時不同往日,他匈奴太子的身份在圖南王眼中和一條野狗也沒什麼區彆,他隻能不斷的討其所好,平日很恭順和馴服,主要是實力差彆太大,不得不低頭。
而在圖南王安排大量人手準備抓捕這匹野馬的時候,距離鹽湖不遠的姑師國君照樣很早就知道了這匹馬,也曾經安排人手對這匹馬進行過圍捕,但如同月氏人一樣,每次都铩羽而歸,興師動眾好幾次,連根馬毛都摸到。
因此隨著天氣逐漸暖和,野馬群也開始產下小馬駒,馬群的活動範圍開始固定在鹽湖四周方圓不過百裡的區域,姑師國王再次派出了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準備趁著野馬每日到鹽湖喝水的時候進行圍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