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卯時初刻鐘聲響起。
“陛下上朝~~”隨著謁者一聲長喝,秦始皇如同往日一般在宮人和內侍的陪同下準時從後殿而出。
“恭迎陛下~”文武百官齊聲拱手彎腰。
“諸位愛卿免禮,請坐!”秦始皇走到自己的龍椅前麵,眼神掃過整個大殿之後大袖一擺坐下。
“謝陛下~”一陣椅子玉佩碰撞的聲音之後,文武百官坐好,朝堂之上迅速安靜下來。
“今日天降大雪,諸位愛卿有事早奏,處置完畢回家烤火取暖,免得凍壞了身體!”秦始皇臉色平靜的開口。
朝堂議政,一般都是處置全國各地一些很重大的事務和朝堂政令,而日常奏書三省六部個各府衙官員都會根據中書省和皇帝的批複按照程序處置,一般不會像以前一樣事無巨細都要拿到朝堂上來討論處理,因此現在的早朝和午朝時間要比以前短了很多,隻要沒有重大事務,一般個把小時也就搞定散朝,文武百官各自會自己的署衙該乾啥乾啥去,而像陳旭這種大部分時間就會翹班回家陪老婆或者乾彆的事,反正整個大秦除開皇帝之外,誰都沒辦法管他。
不過整個朝廷如此上差的也隻有陳旭一個人而已,彆的官員身份還沒強大到他的地位,沒有太乙仙尊做後盾,隻能老老實實上差,包括馮去疾和蒙毅,一般散朝之後都窩在自己的府衙辦公。
往日朝堂議政,都是六部官員奏事,中書省配合討論,皇帝最後一錘定音解決方案,但今天,六部官員皆都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全都齊刷刷轉頭看著陳旭,而馮去疾和蒙毅兩位上卿則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如同老僧入定沒有任何動作。
滿朝文武的眼神有若指明燈一般,皇帝自然而然的也把眼神落在了陳旭身上。
“少師今日可有要事奏報?”秦始皇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
“陛下,臣的確有要事奏報!”陳旭站起來對著皇帝拱手行禮。
“少師請講!”秦始皇微微點頭。
“昨日有前郎中令楊桐族孫楊真從太原郡而來,給臣帶來一個重大消息,言說太原雁門兩郡有民眾和豪強勾結意圖起兵謀反!”
“嘩~~”
陳旭話音未落,朝堂之上瞬間響起一陣騷動和喧嘩,就連蒙毅和馮去疾都一起抬頭看著陳旭,臉上充滿了愕然。
“謀反?”皇帝也愣了一下,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少師可有證據?”
“陛下,茲事體大,臣也不敢擅自做主,因此今日上朝將楊真已經帶來,此時就在大殿之外等候,陛下可宣楊真上殿詢問詳細始末!”陳旭再次拱手。
“宣楊真!”秦始皇聲音威嚴的開口。
“宣楊真上殿~”
“宣~楊真~上殿~~”
隨著幾聲謁者通傳,很快楊真就跟著兩個守在門口的禁軍進入大殿。
大殿長達二十餘丈,雖然是白天,但卯時剛剛天亮不久,大殿之上還掛著點亮的玻璃燈籠,地麵鋪著黑色地磚,幾根盤繞著張牙舞爪的蒼龍巨柱,四周遮擋寒風的布幔,整個朝議大殿之上儘皆玄色,威嚴中透露著無比的壓抑,直叫人感受到一股無法呼吸的沉重感。
楊真臉色蒼白渾身虛汗,慢慢走到距離始皇帝十丈距離跪下伏拜,“草民楊真拜見始皇帝!”
“免禮,請起來說話!”秦始皇微微抬手,楊真哆哆嗦嗦從地上站起來。
“方才少師言說楊令公讓你來鹹陽通報,太原雁門兩郡有平民豪強意圖起兵謀反,此事可否屬實?”
秦始皇低沉的聲音帶著一股蕭殺之意,整個朝議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情不自禁的微微打了一個哆嗦,楊真更是不堪,雙腿一軟差點兒就坐地上去了。
“楊真,陛下問你,無需害怕,將你昨日告訴本侯之事原原本本講出來便好,楊公乃是大秦三朝老臣,讓你來京師通報此事,無論結果如何陛下都不會怪罪!”陳旭轉身看著楊重安慰說。
“少師說的不錯,楊真,你把楊令公所說之事一五一十細細道來,朕要看看是何人膽敢謀反亂我大秦江山社稷,項氏下場近在眼前,朕會讓他們知道,犯上作亂隻有死路一條……”秦始皇臉色冷峻的開口。
“是,陛下,事情是如此這般,去歲三月上巳節之後,趙地數千民眾聚集在雁門關附近踏青掃墓,祭拜李牧將軍……”
楊真把昨日陳旭對他仔細叮嚀的一番話慢慢講述出來,從雁門關之事開始,一直講到目前雁門關附近民眾因怒生怨開始暗中糾集準備起兵反抗,而隨著楊真的講述,整個朝堂之上越來越安靜,文武百官幾乎都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安靜之中除開楊真說話的聲音,似乎就隻能聽見無數噗通噗通心臟亂跳的聲音。
雁門關之事已經過去大半年,朝堂之上知道此事的人大有人在,這些朝堂官員又彼此聯姻關係複雜,其實在文武公卿這個高層圈子,這件事已經不是新聞,甚至舊聞都算不上,隻是其中牽扯到王氏,所有人主動忽略了它的危害,抱有這種心思的其實還包括皇帝在內。
也就說,此時朝堂上在座的文武百官,不知道這件事的很少,可能隻有那些並沒有實權的大夫博士等散官不知道,當然,以前還包括陳旭,他也被蒙在鼓裡,沒人告訴過他。
但這件本來幾乎就要被人遺忘或者主動過濾掉的事情,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被清河侯拿到朝堂之上來堂而皇之的討論,而且還牽扯到前九卿之一的郎中令楊桐。
三省六部沒有改製之前,按照地位等級來說,除開三位上卿之外,郎中令就是最重要的九卿職位,可以排在前兩位,真的是標準的大BOSS級彆,下轄大夫、郎官、謁者和仆射四署,負責整個朝堂議政、群臣奏事、宮廷宿衛,皇宮禁軍等所有重大事務,實際上當時的郎中令比起右相馮去疾的權利來說,還要牛逼許多,不過正是郎中令管的太多太雜亂,而且皇宮和朝廷諸多事情糾纏不清,陳旭改製三省六部之時,直接就將郎中令的職務拆分的七零八落,劃歸到不同的部門去了,這樣郎中令就隻掌管吏部下屬的朗將署。
但即便隻是一個朗將署,楊桐照樣權利大的嚇人,因為所有王侯公卿家族後輩想要當官出仕,必須先在朗將署掛職,跟隨皇帝身邊學習處理政務,然後等什麼地方有了實職空缺,通過郎中令的推薦去當官,雖然彆的官員推薦也可以去當官,但最後還得要郎中令同意,不然在考評上寫一個不堪任用,皇帝照樣不會啟用。
因此眼下滿朝文武官員,其中有許多都曾經得到過楊桐的照顧,這也是方才在大殿之外許多官員聽說楊真是楊桐的族孫之後態度大為改變的原因。
足足兩刻時間,楊重按照陳旭的叮囑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講得一清二楚,其中沒有任何人出聲打斷,包括皇帝都沒有開口,隻是越聽臉色越是陰沉,到了最後,已經幾乎看不清楚眼珠子了。
雖然皇帝知道雁門關之事,後來陸續也有一些消息通傳,但都是一種官方視角,無論是軍營中的監軍還是密探和玄武衛,對於趙地民間的情緒和暗中的動作都不太清楚,他們隻是呈報自己看得見的東西,因此秦始皇得到的也就是趙地民眾圍堵官衙,三五成群的匪徒襲擊巡邏兵卒,馬夫毒斃戰馬等事件,王離指揮當地官員和兵卒抓捕鬨事者,斬殺數十人等在皇帝看來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李牧這個曾經的趙國大將始皇帝同樣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李牧,趙國早就被他捏死了,就是因為有了李牧,征服六國的第一場滅國之戰就是剛趙國,反複拉鋸數年,在廉頗和李牧兩位大將的守護下,秦軍雖然凶猛但終究無法大勝,數年戰爭下來損失慘重。
始皇帝征服六國的順序雖然第一個正式滅國的是韓國,但始皇帝第一個最想捏死的卻是趙國,從他登基正式稱王之後,第一年搞定嫪毐,第二年搞定呂不韋,將軍政大權抓在手上之後,第三年就發動了對趙國的戰爭,而且一直打了足足七年,而韓國第一個滅亡是因為它占據的位置太好了,當時韓國夾在秦趙魏之間,魏國已經割讓大片國土給秦國,但秦國想要攻擊趙國隻能走北地,不僅要超遠距離的投送兵力,而且後勤保障也非常麻煩,於是始皇帝為了徹底剛翻趙國,一怒之下先一jio就把韓國踩死了,然後讓大將王翦出井陘,大將楊端和出河內,雙方夾擊之下讓趙國也不得不分兵拒守,這才讓秦國在後勤上輕鬆了許多,但即便如此,在李牧的抵抗下,王翦率領的秦軍主力在井陘也沒討到好,又反複拉鋸一年多時間,秦國直接就吐血三升差點兒沒緩過來。
所以,皇帝對李牧的恨也是強烈無比,一個李牧讓大秦起碼多死了十餘萬將士,損失簡直無法計數,因此對於王離搗毀李牧祠廟的事當時竟然還有些渾身舒爽的感覺,感覺這口氣憋了一二十年終於舒暢多了,並且也從未打算追究王離的責任。
但今天,楊真帶來的消息讓他的舒爽一下又堵塞起來。
李牧在趙地影響力太大,繼續發展下去,趙地數郡可能會爆發一場史無前例的暴亂甚至演變成為叛亂。
而這次和當初項氏還不一樣,皇帝很容易就能從其中看出不同,那就是趙地民眾的憤怒已經變成了一種同仇敵愾,從楊真的訴說中,參與其中的不光有平民,還有豪強俠士、商賈甚至是當地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