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左相!”
馬車踢踢踏踏在紫寰殿門前停下來,兩排矗立在中書省府衙門前,身穿皮甲一手執戈一手按著腰刀的侍衛齊聲行禮。
“免禮!”陳旭下車之後看著高大巍峨的大殿門口掛著的中書省三個鎏金古篆大字,微微點頭之後順著台階走進中書省。
中書省在陳旭上任之後已經內部進行過數次調整和改革,許多下屬署衙和官員也都經過大範圍的調整,如今兩年過去,整個中書省的工作狀態和風氣已經非常好,以往那種李斯專權導致下麵官員人浮於事每天上差就是聊天吹捧的事幾乎已經絕跡,陳旭的工作製度製定的非常詳細,內部監察部門三天一小查,一旬一大查,在嚴格的工作製度和監察製度下,中書省所有的官員平日都循規蹈矩勤懇無比,生怕被陳旭揪住小辮子趕回家種田去了。
因此陳旭一般也就散朝之後來中書省巡視一下,順便布置朝議商討的公務,平日沒有大事,陳旭也是不會那麼主動來加班的。
而入秋之後,陳旭為了照顧三個懷孕的老婆,已經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差,甚至早朝有時候都懶得去,皇帝和滿朝文武也習以為常,陳旭不來上朝,許多官員甚至還感覺到無比輕鬆。
但今天陳旭竟然突然來檢查工作了,因此從陳旭的馬車到達中書省門口開始,整個中書省瞬間便陷入了一片緊張嚴肅的氣氛當中。
清河侯巡視,任何人不得無故逢迎打招呼,上差就認真處理公務,誰要是覺得迎上去拍幾句馬匹就很得清河侯好感,那一定是新來的官員。
因此陳旭走進中書省過之後,除開護衛和來往抱著文書的文吏之外,所有的辦公室都一片忙碌和劈裡啪啦審閱蓋章的聲音。
陳旭先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喚來秘書詢問了一下這兩日的政務情況,然後讓秘書泡來一杯熱茶之後坐在辦公桌前觀看幾份各部門遞呈需要他親自審閱的奏章。
眼下大秦的奏章都是紙質文書,以往那種惜字如金的竹木簡已經完全被淘汰,因此各地的奏章文書一般都能寫的非常詳細,看起來已經沒有了往日那種晦澀難懂需要猜測半天的情況。
而這些奏章和文書大部分都是全國各地的民生政務,糧稅、商稅、修路、修渠、突發事件、刑事案件、商業發展,以及大秦五年計劃的推行情況等等。
陳旭看得很快,基本上就是一目十行,對於尚書省批閱的處置意見,陳旭也基本一眼帶過,這些事情處置早有定例,隻要不是特彆感興趣的,陳旭一般也不會去刻意關注,因此大部分奏章看完之後陳旭都會直接吩咐秘書讓謁者送還尚書省派發六部執行,至於比較重要的奏書,陳旭則會簽名之後安排人送往皇宮讓皇帝自己拿主意,而他認為六部處置不妥當的奏書,還會認真寫下自己的意見。
總體來說,如今的中書省工作效率非常高。
半個小時之後,陳旭手裡隻剩下最後一份從雁門郡傳來的奏書。
這是一份刑部批閱的奏書,蓋著廣武縣令的官印,內容是雁門關附近有一座靖邊寺,在今春三月中旬戍邊的一群馬卒在靖邊寺和當地民眾起了衝突,導致幾位民眾受傷雲雲,如今傷人的兵卒已經被縣衙抓捕,提請刑部裁決。
這份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的奏書卻讓陳旭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後世有句話,叫做新聞越短事情越嚴重。
這份奏書一反常態隻有寥寥數句話不說,而且時間也非常久,竟然還是春三月發生的事,但眼下已經秋八月了,期間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而且根據大秦律令,兵卒與民眾起衝突導致有人受傷,無論何種情況隻要分辨清晰責任就可以審判,大秦雖然重軍功,軍人的待遇不錯,但實際上平民地位也很高,軍人在民事審判中並不占優勢,但根據不同的軍爵有相應的罪責抵除,即便是殺人,最後也不一定會被判死刑,何況這份奏書之中隻寫到了傷人,但為何區區一件小的民事衝突,竟然廣武縣令還要上奏刑部申請裁決?
難道其中有什麼貓膩?
陳旭捏著下巴在辦公室呆坐了許久之後,把負責審核刑部奏書的中書省官員找來。
“見過左相,不知找屬下何事?”中書省刑察監侍郎宴莊急匆匆而來,恭恭敬敬行禮之後略有些忐忑不安。
如今兩年過去,中書省所有官員都已經習慣了陳旭的辦公作風,他一般不會在辦公室當麵嗬斥責罵下屬,下屬官員哪怕工作做錯了,隻要嚴格按照規章製度辦事,陳旭是不會太過計較的,最多批評幾句,然後教育改正,態度都很友善。
在陳旭眼中,工作製度和工作作風,遠比工作中的錯誤更加重要,隻有養成嚴格遵守規章製度的良好習慣和作風,工作中的錯誤也才會有糾正機會的,怕的就是官員不按照規章製度辦事。
而大秦眼下官員辦公的習慣,大部分還是處在很原始的辦公流程當中,全靠感覺和心情以及想當然的判斷,工作中必然會出現各種疏忽和錯誤,這是陳旭正在努力糾正和改變的過程,因此對於屬下官員的錯誤,陳旭體現的很包容,所以中書省的官員隻要覺得自己沒有違反辦公的規章製度,一般也不會太過害怕被陳旭點名。
“宴侍郎坐!”陳旭微微點頭之後舉起手中的奏書說,“我手上這份雁門郡軍卒和平民衝突的奏書,你認為刑部依照軍功抵過刑責不妥,提請我審核,但此事廣武縣令寫的太過簡單,本相也無從判斷,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
宴莊微微沉思了一下開口:“左相,此事屬下覺得有些蹊蹺,疑點有三,其一,軍卒為何會無故去一座祭祀的寺廟與平民發生衝突?其二,此事三月發生,竟然拖到七月才發出奏書,其中接近四個月時間為何沒有半分消息傳來?其三,也是屬下疑惑最深的,事發之時,靖邊寺就在雁門關附近,而且有軍卒參與其中,照理說這件事應該由雁門關守上奏兵部處置,但為何卻是廣武縣令上奏刑部?”
“你說的不錯,這份奏書的確疑點重重,這也是本相讓你來的原因,但如若就此發還刑部,此事必然會被慢慢拖下去,而從奏書看來,此事無論刑部還是朝堂官員都不會太過在意,而這件事無根無由沒有半分頭緒,如若交給皇帝審閱,也必然得不到一個有用的結果,因此本相有些躊躇,中書省作為審核部門,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不然或許就會釀成冤情和慘禍,這件事你處置的不錯!”
“多謝左相誇獎,此乃屬下的職責!”宴莊忐忑的心情瞬間平複下來。
“此事既然有疑惑,又事涉戍邊將士和平民,因此也不能就此罷手,你拿著這份奏書去刑部一趟,看看能不能弄清楚更加詳細的始末!”
“是,屬下這就去辦!”宴莊接過奏書急匆匆離開中書省直奔刑部而去。
而陳旭接下來在中書省各個署衙轉了一圈,巡視了一番,差不多半個時辰,宴莊拿著詔書返回,不過帶回來的消息依舊差不多,刑部對這件事也是滿頭霧水,甚至刑部令陰戊還親自幫忙過問,但下麵辦事的官員依舊不知此事原委。
陳旭坐在椅子上使勁兒擼下巴,感覺皮都要擼掉一層。
雁門距離鹹陽兩千餘裡,中間還有高山大河阻擋,而且西北本來就地廣人稀野獸橫行,來往非常不方便,一封普通奏書從雁門發往鹹陽,時間至少在一個月左右,即便是所謂的四百裡加急情報,平日一趟也至少十天,冬夏暴雨冰雪時節甚至需要十五到二十天,幸虧中間還有一個太原郡城晉陽,不然往來西北邊郡更加困難。
因此這件事雖然在陳旭和宴莊看來疑點重重,但若是專門安排禦史前去探查,光是來回花費在路上的時間都需要一個多月,再加上背後可能隱藏的許多事情,調查或許會遭遇重重阻力,最後可能也會功虧一簣不了了之。
特麼的,連個電話都沒有,太J8操蛋了!
陳旭鬱悶的繼續揪本來就不多的幾根胡須。
“左相,此事雖然一團漿糊,但屬下倒是打聽到了一件事,或許和這場衝突有些關聯!”
“何事?快快說來。”陳旭一下來了興趣。
“此事發生在靖邊寺,但相爺可知靖邊寺是何來曆?”
“靖邊寺,既然是寺廟,自然是祭祀之所!”陳旭微微皺起眉頭。
後世許多人一直以為寺廟是有了和尚之後才有的,但實際上不是,寺廟很早就有了,而且寺、廟分彆是不同的建築,功能也不一樣,開始的時候都是作為祭祀的場所,廟是祭祀神靈和祖先地方,寺則是一種官方的祭祀機構,後來寺演化成為了官衙,隸屬於朝廷,比如太常寺、大理寺、鴻臚寺、光祿寺等機構,都是朝堂九卿執掌的重要部門,最為讓人熟悉的就是大理寺,負責主持審理重大案件,相當於最高法院,是最高審判機關,一直到明清時期,寺也並不是禿驢……嗯,佛教徒的專業聚集場所,隻是因為佛教傳入中原之時,天竺來的僧人被安置在鴻臚寺照顧,後來所有的佛教建築都以寺為名,才有了白馬寺、相國寺、少林寺等名稱。
而這份奏書上的衝突發生在一座祭祀的寺廟當中,也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