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開始,嶺南陸續有軍報四百裡加急遞送到鹹陽。
通武侯王賁指揮的五路大軍勢如破竹一般橫掃嶺南,無數越族部落紛紛投降或者棄寨而逃。
五月底,任囂占領番禺,擒南越王,受降部眾達到三萬餘人,南越國滅。
六月初,趙佗帶領大軍攻破東甌盤踞的老巢蒼梧,東甌王跪降,隨同投降的部族達到五萬餘眾,盤踞嶺南數百年的東甌國滅。
六月中旬,王賁親自指揮的兩路大軍分彆攻破西甌和駱越的王庭駐地,斬誓死不降的駱越王黎貢,駱越部族四散而逃,大部分退往黔中郡西南的深山野嶺之中,因道路崎嶇險峻無法追趕,王賁收拾部眾占據紅河穀地,設置縣衙移居刑徒與當地越族進行雜居屯戍。
西甌王譯籲宋同樣不肯投降,與王賁大軍接連數次戰鬥皆都慘敗而退,但卻因為熟悉南方山嶺之中的地形,驅使野獸和部族不斷襲擾大秦軍隊,導致秦軍開始出現不小傷亡,而且同時因為夏季氣候炎熱潮濕,秦軍之中開始出現疾病和瘟疫,王賁決定暫時收兵,等到入秋之後再攻擊西甌,但在退兵之前,王賁特意詢問了韓信的意見。
韓信雖然年少,但卻聰慧機敏熟知兵法,而且對於行軍打仗頗有不凡見識,在征服嶺南的諸多戰鬥之中提出過不少卓有成效的建議,也獲得了不少勝利,因此王賁也不吝嗇,每次戰鬥之後總是會為韓信記上一筆軍功,而身份也從一個普通的隨從提拔為隨軍長史,具有了真正參與出謀劃策的地位和身份,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大秦官員。
既然大將軍問起,已經對行軍打仗頗有自己看法的韓信卻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眼下大秦軍隊雖有傷病和水土不服的情況,但大軍整體來說軍心穩定,糧草供應充足,將士的士氣非常高昂,加之一旦因為無法克敵而退,必然會讓越族氣焰高漲,說不定會趁著撤軍之時進行偷襲,因此建議王賁集中兩路大軍共計十萬人繼續強勢壓迫西甌越族,將其驅趕到某個地方之後動用太乙神雷進行一次史無前例的神雷轟炸,以徹底震破越族的抵抗之心。
太乙神雷威力巨大,但清河侯從未允許用之於戰場,聽聞始皇帝也曾詢問過清河侯是否能夠將其用於對敵,但卻被清河侯拒絕,言之太傷天和,而當初鹹陽第一次釋放神雷焰火之時,王賁也曾提請皇帝是否可以將這種令人心驚膽寒的仙家法術用之戰場,但同樣被皇帝拒絕。
但見過太乙神雷開山炸石的威力之後,王賁自然還是蠢蠢欲動,不過這些太乙神雷隸屬於科學院,而科學院並非隸屬兵部,王賁也無權指揮,因此一直都非常遺憾。
眼下撤軍王賁也知道並非最好的時機,曆時近三個月好不容易打到這裡,嶺南最大的越族部落西甌並沒有征服,撤退之後西甌部族必然卷土重來,到時候又要多費一番手腳,而且後果照樣不太好預料。
嶺南諸地的地形和氣候之複雜多變,遠遠超出了王賁的預料。
若不是因為靈渠修通,有大量的糧草和藥品補給源源不斷的補充,估計要達到眼下的效果至少需要多花一年的時間。
因此對於韓信的計策,王賁自然予以了認可,並且委派韓信前去與科學院的工匠進行接觸,看看能不能動用餘下的太乙神雷。
主持修建靈渠的是胡寬和史祿,如今靈渠的主渠雖然已經修通,舟船也已經能夠來往於湘水與漓水之間,但其實通行並不十分方便順暢,因為湘水和漓水水位相差太大,在交彙之處水流湍急而且拐彎太過急促,一不小心在從湘水進入靈渠之時舟船會發生傾覆,因此即便是如今征服嶺南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好幾個月,但修渠的大軍並未全部撤離,而是繼續動用兩萬民夫和刑徒在交彙處修建一條長約數裡的輔渠,以讓水位降低並且變得平穩下來,方便舟船來往。
為了修建這條靈渠,陳旭讓南山彆院的工匠一直都在不斷製作火藥,每過一個月都要運送幾車到嶺南補充,如今修渠已經到了尾聲,炸藥在修渠工地自然還有存留,用不完的到時候都要全部運送回鹹陽交給南山彆院的匠工清點封存入庫,半兩都不能流落出去。
對於火藥的管製,陳旭是最為嚴格和小心的。
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南山彆院,裡麵的侍衛眼下都換成了火槍隊的少年,任何可疑人員靠近都會被擊斃,而且自始至終都隻有兩個啞奴知道火藥的配方和製作方法,其他匠工都隻會使用而不會製作。
鞭炮、煙花、手雷、竹管製作的槍彈等等都是在南山彆院之中秘密研製出來的,有十餘個工匠在裡麵鼓搗研製火槍火炮,陳旭偶爾會去檢查指導,但外界從沒有人能夠知道裡麵到底是什麼情況,甚至都不知道南山彆院裡麵有火藥這種東西。
兩個啞奴製作火藥都是在單獨的房間,剩下研製槍炮的匠工在另外的院子,製作成功的火藥和合格的火銃手榴彈,就會有單獨的人負責將其放到地下室並且登基入冊,匠工都不知道放在哪裡,而火槍隊的少年隻負責安全,也根本不知道裡麵存儲了多少槍彈,而每次往外調運火藥和槍彈,必須手持陳旭的令牌和手令才可以,而且數字也要完全吻合,經過數道重重檢查和點驗之後馬車才會遮蓋的嚴嚴實實拉出去。
因此雖然火藥這種東西胡寬和史祿都已經司空見慣,但所有參與爆破的匠工匠吏都知道火藥的重要性,也知道清河侯對於火藥安全的保密原則,一般私下從不對外討論任何關於太乙神雷的話題,一旦有任何言語落入清河侯耳中,恐怕後果都讓人承擔不起。
不過這次胡寬和史祿以及科學院的一群匠工為難了。
因為前來求取火藥的不是彆人,是清河侯的弟弟韓信。
雖然韓信的身份隻是清河侯一個無名無實的外戚,但熟知清河侯府中情形的胡寬知道清河侯對於自己老爹從外麵撿來的這個弟弟非常器重,也寄予了厚望,不然也不會這麼早就將他送到通武侯身邊學習行軍打仗,而且聽聞韓信少年聰慧,深得通武侯器重,這次征服嶺南的戰鬥結束到時候論功行賞,這個少年恐怕也會獲得不少功勳,數年之後和清河侯一樣少年封侯也並非不可能。
因此對於韓信的請求,胡寬鬱悶的差點兒把下巴上的胡須都擼光了。
答應吧,到時候一旦清河侯知曉,這個黑鍋還得自己背。
但不答應吧,這可是清河侯的弟弟,將來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在清河侯麵前給自己穿小鞋,而且自己還有口莫辯。
韓信也同樣很忐忑。
這次跟著王賁先鎮壓項氏叛軍,後又指揮二十萬大軍攻伐嶺南,對於年少心性的他來說,絕對是人生閱曆上的一次重大升華,短短兩年時間,把他當初在鹹陽喜歡跟著一群無聊的同學和紈絝整日遊走於鹹陽曲園雜舍喝酒鬥雞蹴鞠的不良習慣全都磨滅的一乾二淨,眼下的韓信已經十七歲,除開長的英俊高壯不少之外,往日稚嫩的麵容已經隱隱有了一種成熟和冷峻,說話行事也舉止有度雷厲風行,開始有了幾分軍伍的氣勢,身穿皮甲腰挎長劍,神態安靜的站在胡寬麵前,竟然讓胡寬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
但這種壓力韓信自己是感覺不到的。
因為胡寬也不是普通人,他是最早追隨兄長清河侯的門客,如今雖然爵位不高,僅僅隻是一個中大夫爵,官職也不高,隻是一個普通郎職,但這個家夥卻是工學院副院長,科學院實驗工廠的主管,建築大匠,全國的水車磨坊幾乎都是在胡寬手中修建起來的,真正是清河侯最為器重的左膀右臂,地位和張蒼不相上下。
而且胡寬還是兄長清河侯最忠實的狗腿子,對於清河侯的命令說一不二。
對於這次征服嶺南的戰鬥,韓信開始抱有極大的興趣,但在嶺南駐紮了足足一年多之後,他開始忍受不住了,嶺南這個破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山高林密河網密布,潮濕多雨蚊蟲成堆,每多呆一天感覺都是一種煎熬,因此他早就希望這場戰爭越早結束越好。
而西甌這塊難啃的狗骨頭讓他提前回鹹陽去吃喝玩樂的打算要落空了,如果王賁指揮大軍後撤,等到入秋八九月天氣涼爽河水消退之後再次發動進攻,可能這一場戰鬥就要打到明年去了,而且越往西南進攻,地形地勢越發複雜,根據西甌人漫山遍野像野人一樣的習慣和尿性,說不定明年這場戰爭還不會結束。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還要繼續在嶺南呆上好長時間。
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嶺南成堆的蚊蟲更加不可忍。
韓信覺得既然有太乙神雷這種好東西,為什麼就不能拿出來用一下呢,見識過火銃和手榴彈威力的他幾乎用屁股都能想出動用太乙神雷之後的結局,眼下頑強抵抗的西甌和駱越等越族絕對會在太乙神雷的轟鳴聲中瞬間崩潰,譯籲宋這個土蠻酋長絕對會嚇的拉一褲子稀。
因此在王賁有了撤軍打算的刹那,韓信就決定要把這場戰爭儘快拖入決戰之中,一鼓作氣徹底將嶺南平定,然後……一輩子他也不會再到嶺南這個鬼地方來了。
而對於韓信的計策,王賁經過深思熟慮,最後決定采納,但前提是韓信能夠弄到太乙神雷。
如果說整個西南軍營還有誰能夠搞定這件事的話,除開韓信之外彆無他人。
因此王賁也同樣充滿了忐忑和期待。
雖然他是大秦帝國的軍神,作為為數不多的徹侯,功勳蓋天的同時也功高蓋主,王賁深深記得此次接受始皇帝詔令執掌南方大軍之後老爹王翦的反複囑托,不要居功自傲,不要無令而行,更不要好大喜功,寧可打敗仗也不要去強行搶奪功勞,因為王氏三代的功勞已經太多了,多到讓皇帝都忌憚的地步。
但王賁卻始終是一員從不言敗的統帥,打敗仗是不可能的,認輸更不可能,六國都被他們父子兩個掃平了,如今麵對人數不過數萬的西甌蠻族,如果征討失敗,王賁感覺自己的確有些拉不下麵子來。
雖然此次退軍有些無可奈何,而且也符合老爹的安排,但從心地來說,王賁還是有些抵觸的,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為皇帝效命的機會,也是最後一次領兵打仗,他希望用一次完美的收官之戰來為自己的軍旅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好讓自己不會留下終生遺憾。
但麵對嶺南這種殘酷的氣候和複雜的環境,如果要想速戰速決來一次完美的收官之戰,最好的方法就是韓信的計策,用太乙神雷徹底震破嶺南越族的膽魄,然後嶺南諸地就可以輕鬆征服。
不過動用太乙神雷困難重重,王賁自己此前也曾經想過無數次,但他最後都放棄了開口,因為太乙神雷連皇帝都不願輕易談及,這是清河侯的仙家手段,沒有清河侯的允許,一旦強行動用得罪清河侯,要比得罪皇帝更加令人不安。
而眼下,韓信自告奮勇的跳出來,其實正合王賁心意。
他不光想快速征服嶺南,更想見識一下太乙神雷臨陣對敵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