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飲宴持續了約一個時辰散去,項伯略帶著醉意回府,此時項梁等一群項氏族人皆都早已等在大堂,還有另幾個準備幫助項氏造反的豪紳遊俠,其中包括鐘離昧和龍且這兩個鐵杆幫凶。
驅散家仆,關上房門,項伯把在楚勝園打聽的事情說了一遍,房間裡的人也全都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三日後的卯時起兵,四弟從東門,五弟從北門,七弟從西門,龍且兄伏於南門之外,一旦開始,吳中必亂,到時候鐘離兄與某率領項氏兒郎攻擊郡守府衙,那時正是點卯之時,可將吳中官吏一網打儘,奪其官印和兵符,從而可以號令尉卒和警卒,隻要成功則大事成矣,兵勢如棋,還請諸位勿要疏忽大意,一旦不成我等從南門撤出退往閩中邊境……”
項氏密謀造反的事可能除開陳旭能夠猜到之外,整個大秦無人知曉。
但項氏什麼時候造反陳旭並不清楚,陳旭也還帶著一種猜測,項氏不會這樣鋌而走險,畢竟大秦的發展軌跡都快已經被他扭曲的不成了樣子,不過在這次被成功伏擊之後,陳旭就知道項氏的野心已經壓不住了,因此他借中毒生命垂危的假象,向外界透露出一個假象,好提前引誘項氏造反,這樣他才有機會將項氏一網打儘,而且同時也給已經開始懈怠的皇帝和滿朝文武一個無比強烈信號,那就是大秦並非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天下太平,六國餘孽仍舊暗中蟄伏蠢蠢欲動。
因此在釋放出要死的假象的同時,他又給江珩一個提醒,讓他嚴加防範項氏的舉動。
至於項氏會不會上鉤陳旭並不清楚,因為這是一個極其操蛋的時代,交通不便不說,電話電報都沒有,吳中和鹹陽隔了三四千裡,即便是四百裡加急的書信都需要半個月時間才能到達,而一來一去都在一個月之後了。
因此陳旭派人給江珩送信之後就隻能聽天由命的等待。
距離吳中西南三百裡外的回浦縣,這裡已經屬於閩中郡。
回浦縣是征服閩越之後新建的縣治,說是縣城,其實也就和一個山區的小鎮差不多,四周除開一圈丈餘高的簡陋石牆和柵欄包圍的一片難民營式的營地之外什麼都沒有,這裡既是臨時的郡尉府所在,又是高焄坐鎮閩中的指揮大營。
閩中建郡不到兩年時間,而且也劃分了八個縣治區域,但實際上有名稱的縣治隻有兩個,一個是回浦,一個是冶,都是在靠近會稽邊境,而且也沒有安排郡守和縣令等主官,因為山高路遠交通不便,而且越族人也並不服王化,因此閩中郡在名義上已經歸屬大秦,但實際上治理非常混亂,在高焄的強力鎮壓之下還是依靠越族首領管理,而且朝廷也沒打算去管理,閩中到處都是深山老林根本就無路可走,莫說通行馬車的車道了,能夠騎馬的道路都很少,越族人也不騎馬,出門全靠兩條腿,除開和會稽交界的區域之外,往南方簡直就是野人生活的地方,高焄都隻能駐紮在回浦,讓一群刑徒和召集的遊俠閒漢去和那些野蠻的越族人交流,交流的結果自然是看誰的拳頭大了。
實際上曆史上秦朝征服了嶺南諸地,管理方法還是依舊,朝堂都是放任由趙佗任囂這些征服閩越的大將在管理,委任當地的越族首領為君長共同治理,而真正對嶺南諸地的完整管轄已經是在幾百年之後的東漢三國時期了,直到孫權在江東建立吳國之後,為了增加兵員和財賦,才開始大規模開發嶺南諸地,慢慢將越族納入管轄,而孫權也有越族人血統,方頤大口碧眼紫髯,與中原人的相貌大為迥異,正是因為孫權的血統得到了越族人的認可,所以嶺南才會很快歸服吳國,也才造就了吳國政權能夠和魏蜀兩國抗衡,加上三國時期風帆和海船技術非常成熟,依靠海運能夠快速來往交通,吳國占領膠州南海等地,極大拓展了中原和嶺南的交流,為隋唐之後的民族大融合和後世的華夏版圖奠定堅實的基礎。
嶺南並入華夏版圖統一治理,孫權功不可沒,這個過程從秦朝開始一直足足持續了數百年時間之久。
而眼下的大秦,統治嶺南才剛剛開始而已。
高焄坐在竹木搭建的簡陋郡尉府中,看著江珩派人送來的一份密信。
內容很簡單,讓他調集尉卒防守會稽和閩中邊界,提防反賊項氏往閩越逃竄,這個消息讓他非常震驚。
不過看到信末江珩提到是清河侯的叮囑之後,高焄這才醒悟過來。
他早已知道五月間陳旭微服到吳中私訪,目的不知道,但根據自己的兒子高堯回來神色興奮添油加醋的描述陳旭打臉項氏的經過,猜測到可能是因為陳旭痛恨項氏的挑釁因此才讓江珩動手鏟除項氏,因此也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他和項氏不算太熟也不算陌生,當初在會稽征召遊俠閒漢輔助征服閩越的時候和項氏有過幾次來往,知道項氏是吳中一霸根深蒂固,正是依靠項氏的幫助,他才很快征召到了三千遊俠和閒漢組成的雇傭兵團,曆時一年時間征服了閩越數十部族,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閩中雖苦,但畢竟讓他擺脫了罪臣的身份,也讓他成為了這窮山惡水的一個土霸王,真正山高皇帝遠任他逍遙自在,從越族搶奪的大量財貨和豐富的物產通過曲海等商賈運送到會稽和中原等地換取大量的錢財,支持他在這裡站穩了腳跟。
兩年下來高焄已經徹底愛上了這個地方,而且現在兒子又開始和曲海等人籌備製茶坊,要把崇山峻嶺之中的茶葉賣到中原,這是一項巨大的生財之道,經過幾個月的打探下來,這閩南茫茫大山之中野生茶樹遍地,隻需要給那些越人君長一些好處,就會有大量的越人采摘茶葉送到製茶坊,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隻要茶葉開發成功,數年下來整個高氏家族便會很快成為一個富可敵國的豪富家族,比之如今壟斷中原茶葉的水氏茶莊不遑多讓。
有錢有勢有人有權,加上清河侯的支持,高氏很快就能躋身大秦一流的豪門之中。
因此對於江珩的來信高焄雖然有些不以未然,但鑒於是陳旭的安排,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抱大腿的機會,因此高焄還是很快開始籌備,派出五百兵卒一千刑徒和一千遊俠閒漢組成的軍團往閩中和會稽交界處的一些山嶺關口駐紮埋伏,防範項氏逃脫。
至於陳旭遇刺受傷的事江珩沒說,高焄自然也是一無所知,一個月前鹹陽發生的事根本就不會傳到這裡來,等真的傳來的時候估計已經是三五個月之後了。
如果他知道是項氏刺殺陳旭的話,一定會派出全部的兵力直接去會稽郡幫助圍剿項氏,至於越郡擅自調兵這種事對他來說簡直不是事,隻要他不說江珩不說,就沒有人知道。
吳中郡城之中,江珩和項氏都在各自暗中調兵。
項氏以為江珩真的隻是在在調配尉卒警卒四麵巡查匪首季布。
而江珩卻真的是已經把項氏的舉動盯的七七八八。
八月底,北方正是滿山金黃的仲秋時節,而江南的吳中雖然炎熱的暑氣已經退卻,但依舊潮濕悶熱。
在項氏密謀之後的第三日淩晨,卯時初,吳中的大小官吏開始乘車騎馬出門,各署衙門也大門洞開開始點卯上差。
此時天色剛剛蒙蒙亮,大量的吳中平民都已經開始背著背簍挑著擔筐驅趕著牛馬甚至撐著小船開始往郡城而來,除開多了許多沿路手持畫像稽查的警卒尉卒之外,新的一天似乎和往日沒什麼不同,一切風平浪靜照舊安寧。
不過今日不同的是進城做買賣的平民商賈似乎多了不少,其中許多最近銷聲匿跡的地痞閒漢,但巡邏的兵卒也並沒太過在意。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東門附近的盤查進出人員的一個兵卒突然慘叫著捂著脖子慢慢栽倒下去,汩汩鮮血從手指縫隙之中噴出,臉上還帶著萬分的迷惑。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手中的利刃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殺人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城門附近瞬間一陣驚叫慌亂,進出的人群驚恐的倉皇四散而逃。
“殺,勿要走脫江珩~”大漢舉起大劍怒吼。
“嗆嗆嗆~~”
在大漢的吼聲之中,人群中突然有無數人從身邊的背簍藤筐之中抽出兵器弓箭對著來往奔逃的行人亂砍亂殺,混亂之中恐慌越發擴大,門口的一屯兵卒還未完全清醒過來,隨著噗噗啦啦一頓亂箭射來,頓時慘叫著栽倒下去一片。
“速速殺往郡尉府,活捉江珩!”
人群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策馬帶著一群人衝進城門之中,身後數百人也都呼喊著跟上去,沿途見人就砍,淒厲的慘叫中人群慌亂奔逃,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往城中擴散。
其他西北兩座城門處,同樣各自有數百手持利刃和弓箭的匪徒沿著大街砍殺巡邏的兵卒和平民,一路大吼著往郡守府而去,在這種恐慌之下,無數人丟下財貨四周奔逃躲避。
而在匪徒開始往城中的郡守府衝殺而去的時候,一群群披著皮甲的警卒全都手持刀劍輕弩從一些民宅之中衝出來,在首領的帶領下也急速往騷亂的地方快速而去,很快就看到了大街上慌亂逃竄的民眾和手持利刃胡亂砍殺的匪徒。
“殺,莫要放走一個匪徒!”騎在馬上的捕頭揮劍怒吼。
“殺~~”警卒同樣嘶吼著舉起手中的弓弩。
噗噗不斷的弩箭如同飛蝗一般,無數平民和匪徒不分敵我都慘叫著栽倒下去。
而匪徒當中,也有許多人長弓拉開,一支支利箭撕裂空氣將許多警卒射翻在地,一輪箭矢之後,雙方很快就撞在一起,就在寬不過三丈的大街上廝殺起來,伴隨著金屬撞擊和兵刃入肉的撕裂聲,殘肢斷臂亂飛,血水四濺中怒吼咆哮痛哭哀嚎混成一片,平日寧靜的郡城瞬間陷入極度的血腥和恐慌之中。
不過這些警卒都是剛從邊關退下來的有爵在身的軍卒,不光都殺過人,而且還保持著軍隊平日令行禁止的進攻號令,這些平日在吳中附近橫行霸道的流氓閒痞哪是對手,一輪衝擊之下匪徒便幾乎潰不成軍,許多人當場就直接嚇的丟下兵刃往四周巷道和民居之中逃竄,還有受傷的隻能趴在地上磕頭求饒,但很快就被警卒砍掉了腦袋,大街上哀嚎連天血水四溢。
這種場景在幾條大街幾乎同時上演,整個郡城瞬間慌亂成一片,行人和逃竄的匪徒哭爹喊娘驚恐奔逃隻恨老媽少生了五六七八條腿。
“報~,東門有匪徒作亂!”
“報~,西門有數百匪徒砍殺平民,傷亡不詳!”
“報~,北門有匪徒往郡尉府而來!”
連續幾匹快馬疾馳而至稟報三座城門皆有匪徒作亂。
郡尉府門前,郡尉趙峒全身甲胄騎在馬上臉皮不斷的輕微顫抖,心中猶豫掙紮片刻之後嗆地一聲抽出長劍。
“稍後看到匪徒膽敢有縱匪逃脫者,一律就地處死,弓弩準備~”
“喏~”趙峒身後幾個校尉皆都抱拳領命,很快郡尉府中衝出兩千披掛整齊的的兵卒迅速在郡尉府外圍成一個半圓,手中的輕弩皆都哢哢嚓嚓張開機括。
而就在東西北三個方向的匪徒往城中攻擊的時候,在距離郡尉府不遠的一座豪宅之中,也足有上千身穿簡陋皮甲手持弓弩武器的匪徒衝了出來,在項梁項伯和鐘離昧的帶領下咆哮著往郡尉府殺來,但等讓他們殺到郡尉府的時候,才發現這裡已經有大軍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