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通訊極為落後的時代,麵對疆域如此廣大的一個國家,消息不光閉塞,而且因為交通問題導致消息的傳遞極其緩慢。
齊郡和東郡遭遇特大水患,足足拖了十日才傳遞到鹹陽,而等鹹陽的賑災諭令到達災區,時間差不多過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當中,那些無衣無食的災民隻能吃腐食喝臟水,啃野果甚至草根樹皮。
但即便是能夠想象到一切大災之後的淒慘景象,等賑災的官吏、報社的記者和運送衣物的商賈到達災區之後,還是被那種千裡赤地餓殍遍野的景象震驚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洪水之後的黃河兩岸到處都是衝毀的糧田房舍,死去的人和牲畜的屍體掛在樹上已經在半個月的連續高溫暴曬下腐臭生蛆。
許多饑民攜家帶口往周邊郡縣逃難,有身份牌者被驅趕在荒郊野外,沒有身份牌者被抓捕充作奴隸,鬨事者被投入監牢成為刑徒,沿途所見皆都是衣不蔽體的災民,所聞皆是痛哭哀嚎,草根樹皮都被啃食,而水災過後蚊蟲肆虐蛇鼠遍地,有中毒傷病者日夜哀嚎,有饑餓難耐者易子而食,受災的數個縣城幾乎成為白地,到處散發著惡臭和濃濃的死亡氣息。
而且許多地方還有流民匪徒和豪族搶奪災民手裡僅存的衣食,並且各種強暴屠殺事件層出不窮。
不過隨著賑災諭令的到達,在禦史和鹹陽官吏的壓迫之下,當地官員開始開倉放糧救濟聚集在縣城附近的災民,鹹陽捐獻來的衣物也安排當地官吏和鄉吏分發下去,隨行的醫士和護士開始派駐到災區鄉村進行診治和分發藥物,安排指導當地鄉民焚燒和深埋死去的人畜屍體防止疫情,匠吏和匠工開始指導災民擇地重建房屋,報館的記者也四處深入到受災區域將災情全部都如實記錄下來,同時也記錄當地官吏的賑災情況,並且將土匪惡霸欺淩強暴災民的情況通報給監吏和禦史,於是縣尉郡尉派出大量兵卒開始四處抓捕為非作歹者。
無數安撫政策同時施展下來,短短不過三五日,受災區域的災民情緒便慢慢平靜下來,在鄉老嗇夫遊繳等配合下,災民們重建家園的自救行動也開始變得有條不紊。
這次的賑災活動在整個大秦來說絕無僅有,水災之後十天鹹陽才得到消息,但卻行動迅速,數十萬災民並沒有釀成大量的死亡,也沒有激起民變,隨著諭令從災區往四周郡縣擴散,大量逃難的民眾也開始返回家鄉,糧食、衣物、藥物、工具、糧種都陸續開始分派下來。
大秦嚴苛的法令約束下,在鹹陽直派的三省六部官員和禦史管控下,半個月之後,災區徹底恢複平靜,隨著陸陸續續更多的賑災措施到位,一場本來會導致大亂的災荒消弭無形。
而賑災過程中發生的許多事情,也被報館的記者用詳細而深刻的筆觸記錄下來,被通報災情的驛卒送回鹹陽,然後登載在後續兩期大秦都市報上。
因此皇帝大臣和鹹陽民眾,也都通過報紙很快知曉了災區的詳細情況。
第一期主要描寫的是災區的情形和民眾的惡劣生存情況,還有就是當地官吏不作為導致的繼發性災難,各種死亡、饑餓、病痛以及易子而食的慘劇,還有流匪惡霸的強暴欺淩等現實情況。
不在其地無法領略其慘,一直生活在鹹陽過著悠閒生活的報館記者們真正到達災區,才最終領略到災難之後的災民的那種淒涼和無助,炎熱、酷暑、沒有乾淨的水和食物、除開被衝毀的糧田和房舍之外什麼都沒有,感同身受之下報館的記者也終於體會到了臨行前清河淳淳告誡的事情,那就是身為記者,隻有深入到受災最嚴重的區域,才能真正觸及自己的心靈,才能最終寫出觸動彆人心靈的新聞稿,記者的筆,要永遠保證公正無私,不偏不倚,隻有這樣,看報紙的人才能看到一個真正的毫無掩飾的災區,才能真正為災民做些什麼。
具是炎黃子孫,在大災大難麵前當有同舟共濟之精神。
因此這第一期刊登災情的報紙首版中央,再次用雕版印上站四分之一版麵的大字:同舟共濟,共度難關。
不僅如此,這一期報紙增加了一張報紙,用整整六版來刊登災區的情況,雖然增加了一張報紙,但售價並未改變,依舊是十錢,而且在報紙的首頁最下麵,報館刊發聲明,報館將把此期報紙銷售的所有收入捐給災區,同時也號召天下商賈捐獻錢糧,與朝堂一起幫助災民共渡難關,幫助災民後續的災後重建,同時報紙也感謝所有鹹陽民眾捐獻的衣物,在最後一版登載了災區當地一些名士名宿寫的感謝文章,表達災區人民對皇帝、大臣,對鹹陽民眾,對奔赴災區的官吏匠工商賈的感激之情……
在報紙大張旗鼓的宣傳之下,在這種和災區民眾的互動交流之下,鹹陽民眾捐贈的熱情再次被激發起來,不光是商賈富豪前來報館捐贈錢財,王侯公卿和官僚士族也紛紛慷慨解囊,大量的普通民眾也再次踴躍捐獻,雖然數量不多,或一錢兩錢,或三錢五錢,報館都不嫌棄,而且還安排人詳細的登載記錄下來,彙集成善心手冊。
在陳旭的授意下,皇甫缺代表清河園捐獻五萬錢,在此帶動下,清河園全體員工都參與了捐獻,上到管事下到車夫幫工,兩百多人共計捐贈三千餘錢。
前齊國公主田惠單獨去報館捐獻了五千錢。
華夏錢莊管事範采盈代表錢莊捐獻五萬錢。
數日之間報館便籌集到善款近百萬錢,而這百萬錢也很快就被安排用船送往災區分發給災民,而在這百萬錢的刺激下,災區附近郡縣的大量商人運送錢糧衣物、陶器農具湧向災區,很快災區物質便開始充實起來。
緊隨其後的第二期報紙,內容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其中間隔也就十天左右,但從報紙新聞的內容看來,災區的情況已經大為改觀,災區數個受災縣鄉都是正在大張旗鼓的災後重建,寫的最多的是賑災物品的分發,房屋修建,抓捕作奸犯科的流民和匪徒,打擊當地惡霸和勾結盜取賑災錢糧的官吏等內容,同時也刊登了災區民眾更多的感謝文章。
這兩期報紙,讓皇帝領略到了這次賑災帶來的現實意義。
災民的感謝,士族的支持,民眾的踴躍,雖然前後要耗費百萬石糧食,但收獲的卻是天下民心,因為隨著這兩期報紙傳遍大秦,天下人將都會知道皇帝這次賑災的仁義之舉。
而在報紙的帶動下,民眾熱情踴躍捐獻衣物錢糧,這也是亙古未有過的事情,聽聞驛卒帶回來的消息,齊魯韓魏等地皆都有民眾開始捐獻衣物錢糧,當地也有義商幫忙托運去災區,民眾這種史無前例的熱情把皇帝和滿朝文武公卿都驚嚇到了。
光是鹹陽,兩天時間就征集到七萬件衣物,這完全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平日做一套普通衣服就需要一個織娘差不多兩天的時間,被褥不僅更加耗費布料,而且耗費針線人工,因此當七萬套衣物的數量統計出來後,直接就在朝堂之上把皇帝和王侯公卿砸的暈頭轉向。
即便這些都是舊的,那也是衣物,不是草屑石頭。
再說普通百姓的衣物哪個不是修修補補穿一年又一年,怎麼這次說捐就都捐出來了呢?
更加讓皇帝和滿朝文武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七萬套衣物,整整裝了二十條大船,沒有任何官衙參與隻用了幾天時間就運到災區去了,這個速度和情形也讓人瞠目結舌。
於是為了這件事皇帝還專門在朝議之時把陳旭請去朝堂詢問究竟,但清河侯輕描淡寫的回答:“陛下,臣以前說過,天下萬事皆可以用之以商,當我們把朝堂政務等許多棘手的問題用商人的眼光來看,其實都可以迎刃而解,我不過是許他一條廣告而已!”
“廣告?究竟是何物事?朕問過戶部,光是這二十條大船來往一趟就需要耗費數萬錢!”
“陛下,廣告在上期的報紙上提到過一次,可能陛下和諸位大人應該看到過,其實就是一句話,商賈幫報館運送衣物,報館在後續的報紙上登載一條他的名字和經營售賣的貨物!”
“就如此?”
“是,就如此而已!”
“這個……”皇帝捏著下巴的胡須開始冥思苦想,這其中的原因必然不是這麼簡單,但為何僅僅一句話,就換來一個商人不惜耗費月餘和數萬錢來操辦這件看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要知道天下人所有憎恨商賈者,皆是因為商賈投機取利的本性,沒有利潤,他們是不可能如此積極的。
但秦始皇雄才大略心思敏銳,還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症結所在,因此沉默半分鐘之後眼神一亮說:“朕知道了,乃是名聲二字!”
“陛下聖明!”陳旭很乾爽直接的拍馬屁,因為此時滿朝大臣就沒幾個能夠想通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