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走進華玉宮的時候,就看到花園裡站了七八個宮人,還有幾個宮女正在低聲哭泣,這些人看到跟在內侍和宮人身後的陳旭,愣愣的呆了許久之後才激動的一起迎上來行禮。
“免禮,五公主身體如何?”陳旭也來不及點頭就直接問。
“回侯爺,五公主已經三天沒有進任何飲食了,方才把我們都趕了出來!”一個年紀大的宮女趕緊小聲回答。
“我現在能不能進去看她?”陳旭焦急的問。
“自然可以,侯爺請隨奴婢來!”還是方才回答的那個宮女轉身帶路,進入寢殿之後推開一扇緊閉的房門。
陳旭一眼就看見了躺在沙帳之中的人影,但隨即皺起眉頭說:“天氣如此炎熱,為何要緊閉門窗,莫非不知道這會讓空氣閉塞加重病情?”
“侯爺息怒,這是公主的吩咐,而且禦醫也說公主憂思成疾神魂失守,關閉門窗是讓神魂不至於神遊迷路……”
“放屁,這是哪個庸醫說的!”陳旭大怒,低聲吩咐說:“趕緊都把門窗都打開通風!”
“是~”帶路的宮女趕緊吩咐後麵的幾個宮女把緊閉的門窗都推開,隨即一股清涼的風吹進房間,瞬間炎熱而積悶難當的房間的溫度就下降了不少,渾濁的空氣也開始變的清透起來。
房間裡開啟門窗的聲音似乎將躺在榻上的少女驚醒過來,她微微的動了一下睜開眼睛,透入房間的風拂開沙帳,一個讓她思念成疾的男人站在榻前,正呆呆的看著她。
“侯爺~”贏詩嫚精神瞬間恍惚,以為自己還是在做夢,抱著書冊再次緩緩的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再次再次流淌下來,嘴裡還在輕聲囈語:“詩嫚又在做夢了,侯爺剛剛娶親,又還要照看青寧姐姐……”
“公主~”陳旭看著這個憔悴不堪的少女,心頭苦澀而愧疚的蹲在榻邊輕聲的呼喚一聲。
“做夢真好,侯爺竟然還記得詩嫚……”贏詩嫚消瘦蒼白的臉頰上慢慢綻露一絲笑容。
“五公主,我是陳旭,我來看你了!”陳旭哭笑不得的同時有感覺心中被一把刀捅了一下,痛的渾身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當時娶青寧公主,也隻是陳旭對王青袖心有愧疚和感激,愧疚是因為王青袖的確是因為被虞無涯重傷才導致無法醫治的重病,感激就是因為王青袖在後宮陰差陽錯救了他一命,如若不是王青袖,後果不堪設想,最重要的自己還迷迷糊糊睡了王青袖兩次,無論王青袖如何讓他不喜歡和討厭,但王青袖的做法和她的性格一樣冷漠古怪,在臨死之前幫忙將趙柘挖了出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陳旭娶她,陳旭既然答應,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說到做到,因此才有那一場令所有人不解的婚禮。
如果王青袖真的就死了,娶五公主這件事陳旭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但半夜卻突然蹦出來一個鬼穀子,把處於假死狀態的王青袖救活了,而且還表示九年之內兩人無法見麵,萬一自己娶了五公主,九年之後王青袖突然活著的跑到皇宮來,自己該如何是好。
因此陳旭也便掐死了娶贏詩嫚的打算,如果皇帝不開口,這件事他也打算從此不再提起。
再加上上次被趙柘喂下迷藥脫光了放到淑妃的床上,雖然因為王青袖及時趕到自己什麼都沒做,但陳旭總感覺自己像做了賊一般不敢去見秦始皇,平日如果沒有皇帝的邀請,他幾乎不會主動進宮去討論事情,因此這從娶親返回之後,他就沒見過贏詩嫚。
但眼下看到的這個昔日溫柔善良知書達理的少女,卻形容消瘦的躺在床上,再也看不到往日一絲美麗活潑的樣子。
“公主,你沒有做夢,陳旭來看你了!”陳旭伸手輕輕握住贏詩嫚的手,感受著這炎炎夏日的她手上的冰涼和瘦弱,陳旭感覺心痛的聲音都有些微微的發抖。
閉著雙眼的贏詩嫚再次慢慢睜開了眼睛,然後淚眼朦朧的開著陳旭,模糊的絲線中,一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少年就這樣守候在她身邊,感受著陳旭手心的溫度,贏詩嫚消瘦蒼白的連上慢慢露出無比的喜悅和激動,嘴唇張開輕聲說:“侯爺,詩嫚還以為真的在做夢,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侯爺了,詩嫚今日好高興……好高興……”
贏詩嫚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然後眼睛再次緩緩的閉上,陳旭大驚失色,輕輕的搖晃著贏詩嫚:“公主~公主~”
但連續搖了幾次贏詩嫚都沒有任何反應,陳旭跳起來大吼:“快去傳禦醫!”
華玉宮瞬間一片驚慌,宮人宮女侍衛頓時在各種嗬斥下四散而去,而陳旭也趕緊伸手按在贏詩嫚的手腕上,感覺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脈搏跳動,雖然緩慢無力,但節奏還算正常。
半刻時間過去,宮內的幾個禦醫急匆匆而來,看著陳旭正在把脈,趕緊一起上前行禮。
“五公主昏厥過去,趕緊診治!”陳旭讓開位置。
一個虛發花白的老頭趕緊上前再次切脈,片刻之後說:“侯爺,眼下公主體質極其虛弱,已經連續數日滴水不進,而且還拒絕湯藥,我等……我等實在是束手無策,公主眼下暫時無虞,但恐怕拖不了幾天!”
聽聞贏詩嫚暫時沒事,陳旭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對一個宮女說:“取一些溫水調一些蜂蜜端過來!”
“是~”轉身出去,不過兩分鐘便端進來一碗蜂蜜水。
“給我!”陳旭接過蜂蜜水,然後又讓兩個宮女把贏詩嫚扶起來靠在枕頭上。
陳旭用一個陶瓷的勺子舀了一些蜂蜜水送到贏詩嫚乾枯的嘴唇邊,輕聲說:“五公主,這是蜂蜜水,喝一些病才好得快,等你病好之後我就去向陛下求親娶你,因此你要好好的保重身體,我還發明了一道美味的食物叫香辣田螺,估計你很愛吃,前些天往皇宮還送了一些,不知道你吃過沒有,你還說要我陪你看歌舞,可惜旭一直還沒做到,這次我們又排演了新的歌舞,有一首歌特彆好聽,你一定會喜歡……”
陳旭一邊說話,勺子輕輕的碰在贏詩嫚的嘴唇上,昏迷中的贏詩嫚竟然慢慢張開嘴。
“喝下去了,公主喝水了!”
幾個宮女喜極而泣,幾個禦醫也瞬間長吐了一口氣退出房間,然後一個個抹著腦門上的虛汗互相看了一眼,明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情緒,一直暗中聽說公主是因為思念清河侯而憂思成疾,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清河侯隻說要娶公主,昏迷中的五公主竟然就能喝水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喜訊,於是幾個宮人急匆匆的跑去告訴皇帝。
親自喂贏詩嫚喝下大半碗蜂蜜水,讓後贏詩嫚又躺下沉沉睡了半個時辰便醒過來,陳旭又親手端著溫熱的小米粥喂她吃了半碗,贏詩嫚銷售蒼白的臉頰上帶著一抹羞澀的紅暈,小口小口吃著米粥,憔悴不堪的樣子有了很大的變化,雙眼中也開始有了一絲靈動和光彩。
吃完米粥,陳旭又拿起那本楷體字集翻開,一邊觀看一邊不停的誇獎,偶爾還會指出其中哪些筆畫可以再改一下,交談之中贏詩嫚臉上也漸漸多了許多鮮活的氣息。
而看著贏詩嫚吃了這麼多的米粥,還和清河侯如此親密的交談,整個華玉宮的宮女和宮人全都激動歡騰起來,看陳旭的神情都充滿了無儘的感激。
因為如果贏詩嫚因病去世,這華玉宮內負責照顧飲食起居的宮人宮女全都要被貶為奴隸發賣,這是對她們的懲罰,如果是放在春秋時期,這些宮人宮女全都要殉葬,不過好在殉葬製度如今已經取消了,但也並未完全根除,有些王侯公卿或者豪門大戶的主人死了,還是會有用活人殉葬的情況出現,不過不多,就連秦始皇自己都不打算用殉葬製度,而是製作了數量龐大的陶俑武士和車馬,如今整個驪山陵寢就是一個方圓數十平方公裡的巨大工地,七十萬刑徒和無數的工匠夜以繼日的在打造這個世界上最大最豪華的陵墓。
不過人殉葬製度雖然取消,皇帝也沒打算用,但秦始皇死後,後宮上萬的嬪妃宮女大部分還是被胡亥下令埋進了驪山陵墓之中。
上次王青袖去世,陳旭還是要求娶王青袖,因此清寧宮的數十個宮人宮女全都被皇帝送給了陳旭,如今成為了清河候府的仆從,這也變相的拯救了他們一把,不然這些人同樣都要被發賣為奴。
平日奴仆兩個字是連在一起說的,但實際上奴和仆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奴是奴隸,基本上可以不算是人,地位和牲畜差不多,屬於人類社會地位中最低的等級,主人殺死家奴是不用擔任罪責的,隻是罰款,而仆是仆人,從稱呼上就看得出來,仆已經劃到人的範疇,而且仆人的身份可以是各種各樣,比如投靠的門客都可以看作是一種仆從的身份,隻是表示一種地位和從屬關係,比如孫叔炅和皇甫缺投稿陳旭,就可以看作是陳旭的家仆。
而一旦身份成為了奴籍,這一輩子也就完蛋了,隻能做做苦最累的活,吃豬狗食物,奴生子同樣沒有地位,生下來就是奴籍,然後一代一代傳下去都是奴籍,除非有人用軍功和錢財來贖籍,但這種機會非常渺茫。
秦朝曆史上有一個非常牛逼的奴隸叫百裡奚,是秦穆公用五張羊皮從楚國換回來的,然後百裡奚輔佐秦穆公將秦國發展成為了春秋五霸之一。
陳旭陪著贏詩嫚聊了一會兒,贏詩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陳旭也就叮囑宮女好好照看公主,然後在幾個宮人和侍衛的護送下出宮。
秦始皇處理了幾份奏折來到華玉宮的時候,陳旭已經離開了,看著沉沉睡去但臉頰上還帶著淺淺笑意的女兒,秦始皇的情緒也一下輕鬆了許多,詢問了宮女和宮人幾句之後也就回紫宸殿繼續辦公。
“父皇~”就在秦始皇走到後花園出口,就看到自己幼子胡亥正等在門口,神情有些躊躇不安。
胡亥今年十三歲,是秦始皇最小的兒子,平日心性貪玩不喜讀書學習,秦始皇政務繁忙也管教的並不嚴厲,似乎很久都沒有看到過這個兒子,因此點點頭說:“你如何在此處?”
胡亥頗有些害怕秦始皇,因此臉色有些發白的說:“兒臣聽聞父皇來後宮,特來問安,同時……也還有一件事需要父皇做主!”
“何事需要朕為你做主?”秦始皇拈著胡須問。
“以前一直是趙高教導兒臣學習,但趙高眼下已經被父皇拘捕入獄,聽說要重刑處死,兒臣如今沒有老師教導,害怕耽誤了學習,因此懇請父皇再給兒臣分派一位賢士做老師!”胡亥說完之後心情忐忑的看著秦始皇。
“唔,的確!”秦始皇臉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趙高的出生很低賤,但卻很愛學習,不光熟知律法和各種詩書古籍,而且還寫的一手好字,因此秦始皇不光提拔趙高做了大官,還讓他教導自己最小的兒子胡亥學習知識和律法,不過最近朝堂大事一件接一件,趙高被逮捕之後秦始皇完全就沒有想起來這件事。
“父皇,趙高教導兒臣數年,熟知先賢典籍,又熟知律法,兒臣覺得他不會做出如此……”
“住口!”胡亥話還沒說完,秦始皇便勃然大怒,“朝堂之事你焉能評判,回去閉門思過,過幾日朕自會給你安排一位名師!”
“父皇息怒,兒臣這就回去!”胡亥嚇的臉色蒼白,趕緊行禮之後匆匆離去。
而怒氣衝衝的秦始皇回到紫宸殿,看著堆放在桌上的周折,打開看了兩三份之後突然狠狠一圈砸在案桌上。
“陛下息怒!”房間內幾個內侍和宮人全都嚇的跪在地上。
“全都出去!”秦始皇臉色冰寒的大袖一揮,內侍和宮人全都爬起來退出房間,然後大門也緩緩關上。
“趙高……趙高……”秦始皇獨自一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嘴裡反複念叨著這個讓他猶豫不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