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墨坊熏了幾天的濃煙之後,昨天就已經熄滅灶火,陳旭去的時候,幾個幫工正在裡麵清掃碳灰,全身裹的密不透風隻露出一雙眼睛,渾身黑漆漆的如同幾個黑色的雕像。
“裡典大人!”負責製墨坊的一個中年人趕緊行禮。
“產量如何?”陳旭跳下馬背問。
“三天時間,燒了近一千斤鬆柏樹枝,大約能夠掃出來五鬥碳灰!”中年人趕緊說。
“我看看!”陳旭走到一個沾滿黑炭灰的瓦盆前麵看了一下,裡麵果然已經堆了小半盆漆黑的碳灰,因為鬆柏樹枝都含有一定的油脂,因此這些碳灰看起來並不是如同鍋底灰一般的粉塵狀,而是有些像略微潮濕的灰泥,陳旭用手指撚了一下,連根手指頭瞬間漆黑,用麻布擦都擦不掉,就像油墨一般。
“不錯不錯!”陳旭很高興,這油煙墨顏色非常黑,比之木炭灰粉末要黑多了,而且顏色也很正,幾乎後後世的墨汁一模一樣。
“裡典,這碳粉該如何處理?”中年人問。
“弄些樹膠,加少許桐油、加水熬製成濃湯狀,可以為墨汁,如果加入一些香料灰粉一起熬乾搗成膠泥,可以製成墨條,以後加水研磨就能直接寫字!”陳旭稍微解釋了一下。
製墨之法在中國應用的很早,秦漢時期就已經有了,後世在睡虎地秦墓的發掘中,不光發現了價值巨大的睡虎地秦簡,還同時發現有墨塊,而其實關於墨的應用,可以往前推到春秋時期,《莊子》一書中就有“添筆和墨”的說法,也就是說在春秋時期,墨和毛筆就已經開始推廣引用了,因此到了秦朝,墨這種東西已經非常普遍,隻不過製墨的工藝還很原始和粗糙,有用鬆煙的,有用桐煤的,更多用的是石墨,還並沒有係統的製作方法。
而直到北魏時期出現的《齊民要術》之中才係統的記載了製墨方法,唐宋時期的製墨已經非常發達,各種各樣的墨逐漸不光用來寫字,還是一種珍貴的禮物,而且因為製作不易,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上好的鬆樹,因此價值巨大,一方好的墨錠比黃金還貴,而文人雅士也以得到一方好墨而欣喜異常,而墨也成為了一種身份的象征,如果能夠的到一方禦賜的貢墨,所有的大臣都會覺得特彆激動。
特彆是到了明朝,宋應星編著的《天工開物》更是將製墨之術詳細無比的記錄下來,讓文房四寶中的墨徹底成為了一種文化的象征,開始出現了大量其他顏色的墨,不光有金銀紅青紫五彩之色,裡麵還會摻雜麝香、珍珠、紫草、蘇合香等香料,製成的墨錠還要描畫十二生肖或者魚鳥花草等各種圖案,徹底進化成了一種珍貴的藝術品。
後世清朝四大製墨名家中曹素功、胡開文都是許多書畫愛好者耳熟能詳的人物,陳旭甚至記得小學書法課上寫毛筆字買的就是胡開文牌子的墨條,不過那些墨已經不是鬆煙墨了,而是石油製作的化工墨,價格也不過一塊錢一塊。
而因為紙的出現,墨作為一種必需品必須要加以改進,無論是寫字還是畫畫,墨都是除開紙以外最重要的東西,文房四寶墨排在第一位,所以後世將名人的字畫稱為墨寶,而不是筆寶硯台寶,特彆是水墨國畫,更是把墨的重要性詮釋無疑,立於超絕地位,無墨不成寶也。
其實如果有可能,研發出鋼筆來最好,那樣會省下大量的墨,要知道伐木燒墨幾千年之後,到了明清時代,幾乎中國國內的古鬆都被砍伐一空,造成了非常大的生態破壞。
不過眼下無論任何技術都達不到,連紙張都無法達到鋼筆書寫的要求,更彆說鋼筆的結構了,那需要非常高的金屬製造工藝,估計大秦不倒的話,二三十年之後或許能夠做出來。
而關於製墨之法,陳旭也是這幾天想出來的,畢竟前些天熬製過桐油墨,眼下有了鬆煙碳粉,用來製作印刷用的油墨肯定沒有任何問題,但關於墨條的製作,完全是憑想象,後世墨這種東西和算盤一樣,已經幾乎徹底從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消失了,可能隻有書法愛好者才會買,而且產量也極低。
“前天讓你們找的樹膠找到沒有?”陳旭問。
“弄了一些構樹汁,還找到幾棵野桃樹,樹乾上采回來一些膠粒,您看行不行?”中年人從涼棚下麵拿出來兩個小竹筒,其中一個裡麵有些白色的汁液,另一個裡麵裝著一些仿似QQ糖類似的軟膠顆粒。
“將就用一下試試就知道了!”
陳旭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能不能用,但構樹汁這種東西滴在衣服上和汽車上很難弄掉,屬於粘性很強的東西,至於桃樹膠,嗯,傳說吃了可以美容,但是猶豫許久之後他還是放棄了吃一口的打算,這東西來曆不明,何況采膠的幫工手也可能摸過其他不可言說的部位,或者拉屎後根本就沒有洗手,不過這也很正常,山村野夫拉屎後不洗手才是常態,洗了反而會不正常,絕逼是穿越過來的,比如自己。
“幫我架個小土灶,安排一個人去木器坊弄半碗桐油過來,再去陶器坊幫我要兩個小罐子!”陳旭吩咐。
於是幾個幫工便開始乾活兒,兩個搬來幾塊石頭壘起一個小土灶,一個騎著一匹老馬去了木器坊,另一個去不遠處的陶器作坊拿罐子。
不過等這個幫工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四個人,正是王翦、白震和兩個護衛。
“咦,幾位如何也來了?”陳旭略有些驚訝。
“我等聽聞孩童說陶器作坊有一個能夠快速製作陶器的拉坯機,一時好奇就來觀看一番,果然神奇無比,聽說那拉坯機也是裡典發明製作出來的!”王翦說。
“嗬嗬,一時突發奇想而已,做的比較粗糙,不過用來製作規整的陶坯的確不錯,諸位是不是覺得很輕便快捷?”陳旭笑著問
“的確,方才忍不住試了一下,的確快捷無比,而且結構精巧絕倫,老夫從未見過也!”王翦忍不住誇讚。
“幾位是從遠方來的,可能不知道,我們裡典大人還發明了手搖式脫粒機,如今這清河鎮家家戶戶都有一台,那才是收獲糧食的利器,聽說雉縣乃至整個南陽郡都已經到處在用了,除此之外,我們裡典還改良過銅鋸,打造過篾刀,犁田的曲轅犁,釀酒,造紙,製藥,還有這馬上要做的油墨……”中年人掰著手指頭開始向外人顯擺陳旭的功勞。
“如此多話,小心我罰你做俯臥撐,趕緊幫我生火!”陳旭黑著臉打斷了中年人的話。
但這些話聽在王翦耳中,臉色瞬間變的怪異無比,拈著胡須說:“脫粒機我在鹹陽就已經見過,的確是神奇無比,但那改良的銅鋸也是裡典發明的?”
“嘿嘿~”中年人不敢再說話,隻能憨笑著去拿柴火。
陳旭奇怪的問:“改良銅鋸隻不過是順手而為,當初我在鎮上讓工匠打造之後,他便私自去縣衙報功,或許就傳播出去了,難道鹹陽也有人知道此事?”
“嗬嗬,老夫略有耳聞,不過聽聞那工匠古山因為銅鋸之事欺瞞陛下,已經被下入廷尉府大牢!”王翦點頭說。
“啊?”不光陳旭呆住了,中年人和幾個幫工也都目瞪口呆。
“老先生到底是何人?如何連鹹陽朝堂之事也知曉的如此清楚?”陳旭回過神來問。
“怎麼,莫非裡典還有懷疑,之前老夫已經說過了,吾乃大將軍是也!”王翦神情平靜的說。
陳旭再次上下左右把王翦打量了一番拱手說:“老先生確勇武過人,但我大秦將軍何其多哉,敢問您的名諱……”
“哈哈哈哈~”王翦大笑,擺手說:“老夫的名字就不說了,如今大秦幾無戰事,老夫也一直閒賦在家養老,隻是聽聞這伏牛山中有仙家弟子出沒,耐不住好奇這才帶著家仆來清河鎮玩耍,你也無需打聽的如此清楚,老夫略微好奇之事,就是你弄這麼多黑色灰泥是用來乾什麼的?”
“哦,這是用來製作油墨的!”
看見老頭兒不願意透露身份來曆,陳旭也就懶得打聽了,這個老頭兒氣勢威武,敢帶著幾個手下刷老虎,肯定是有幾把刷子的,可能的確是個將軍,但到底是個什麼將軍還值得商榷,而且還是個退休的,更加不用在意了。
陳旭從陶盆裡用一個陶碗舀出來小半碗鬆煙灰倒進小瓦罐中,又加進去兩碗水,將構樹汁也倒了一些進去,然後放到土灶上熬起來,一邊煮還用一根木棍不斷輕輕攪動。
看陳旭滿臉嚴肅認真的樣子,王翦也沒打擾,看了幾分鐘後就在附近興致勃勃的圍著製取鬆煙的大煙囪轉起來,甚至還專門貓著腰鑽進煙囪裡麵仔細觀察。
不一會兒,去木器作坊取桐油的幫工回來,陳旭接過一小罐桐油,從裡麵倒了大約半兩到瓦罐裡一起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