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看著這道奏本,麵沉如水,陰晴變化,左手抓著椅子,青筋暴露,格格的響。
劉時敏看著,暗自搖頭,沒有說話。
曹化淳眼神要噴出火來,即便已他的養氣功夫都安耐不住變色,可見這道奏本的不同尋常。
好一陣子,曹化淳才合上奏本,緩緩站起來,一句話不說的轉身向外麵走去。
劉時敏看著他蕭索,陡然佝僂的背影,漠然不語,長歎一聲。
不到一刻鐘,曹化淳再次出現在乾清宮,垂手而立,神色漠然。
朱栩的桌上,放著一份辭官書。
朱栩對此也很無奈,道“真的決定了?”
曹化淳表情有些悲傷,道:“身為人子,理當如此。”
朱栩也沒有辦法,拿過辭官書,放入抽屜,道“那就去吧。”
曹化淳抬手,道:“奴婢謝皇上,奴婢告退。”
朱栩看著他落寞的背影,讓人送他出去。
等他走了,張筠從裡麵出來,看著朱栩有些悵然的表情,走過來,給他按著肩膀,輕聲安慰道:“曹老太爺隻是病了,應該沒事,皇上不必憂心。”
曹化淳在劉時敏那看到的奏本,是他兄長寫的,嚴厲指責了曹化淳當初自閹入宮的不孝,以及這些年來不顧家族的忘恩負義,再到現在曹老太爺病重,曹化淳不管不問等等,從頭到尾將曹化淳罵的狗血淋頭,簡直豬狗不如。
這裡麵很多事情都是真的,比如曹化淳當初是自閹入宮,比如他沒有照拂曹家,讓曹家借助他這個皇宮大總管飛黃騰達,也比如現在曹老太爺病重,曹化淳沒有侍奉在病床前。
曹化淳現在深感內疚,要辭官回去儘孝,誰能阻止?
朱栩拍了拍她的手,道:“嗯,曹化淳走之前,你跟他說,將城外的一處皇家莊園交給他管理,每年抽出兩萬兩給他。”
張筠應聲,道:“臣妾知道了。”
朱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裡還是頗為不舍。
除去曹文詔,曹化淳是跟隨他最久的人了,這些年功勞苦勞都有,一直默默做事,甚少有什麼要求,更沒有添什麼亂。
大業未半,人卻要走了。
想了會兒,朱栩對著外麵道:“去趟內閣,請首輔送一送曹總管。”
“是。”外麵一個內監應聲,快速去往內閣。
孫傳庭對這個變化也很是意外,本以為曹化淳會有所反駁,不會輕易離開皇宮,卻沒有想到,就這麼走了。
同時,孫傳庭還想到了另一件事,曹化淳的離開,劉時敏必然上位,司禮監要變天了。
司禮監變天,或許皇宮裡的一些事情也要跟著變了。
曹化淳要離開皇宮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這位以前或許沒有什麼存在感,但是突然間離開,還是在京城迎來一番震動,以及各種揣測。
平王府,躲在被窩裡的平王,轉頭看向右側窗外,哪怕天色昏暗,依舊能看清飄飛不斷的大雪,他躺回來,眨了眨眼,輕聲自語道:“變了,變了,一切都變了……”
這是很多人的呢喃聲,連皇宮都變了,還有什麼是不變的?
大雪不止覆蓋了大明北方,南方下雪也越來越頻繁,仿佛成了常態,連南直隸,福建這些地方,也是大雪紛飛,積雪甚厚。
寒氣沒有阻擋南直隸的熱情,海港裡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大船,岸邊的百姓成群結隊的向船上走去。
這些人一邊走,一邊還再三的確認。
“到了倭國,哦不綏海省,真的有地給我們嗎?”
“地契不是都給你看過了嗎?你們一家七口,三十畝良田,三年內不用交稅。”
“真的嗎?我們可是背井離鄉去的,你們不能騙我們……”
“這是內閣的命令,各地官府不都是層層確認過了嗎?你們怕什麼?反正在這裡是等著餓死,還不如到那邊重新開始……”
“那邊,真的沒有問題嗎?”
“能有什麼問題?你們是我大明的人,遍眼看去,誰敢欺負我們?到了那邊,誰敢欺負你們,報到衙門,誅九族的罪!”
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或者說是災民,來自全國各地,哪怕有這些差役不斷的安撫,還是忐忑不安,對未來充滿憂慮與恐懼。
如果不是不得已,誰願意背井離鄉?
鞏永固在不遠處看著,問向身邊的薛正慶道:“這一波是多少人?”
“一萬兩千人,”薛正慶道“加上前麵十幾波,有十二萬人了。”
鞏永固‘嗯’了聲,繼續看著。這些人,都是各地辛苦勸說,還有些是發配的,很不穩定,容易出亂子。
薛正慶看著,還是有些擔心道:“大人,那邊真的能安排妥當嗎?這可是十多萬人。”
大半年要倭國那邊安排十二萬人,遼東,安南這樣成熟的地方不用擔心,倭國那邊,怎麼也不讓人那麼放心。
鞏永固是見識過多爾袞在安南那邊驅逐的手段的,想著那些刀光劍影下的屍體,心裡不禁一寒,道:“放心吧,沒有問題。”
薛正慶不再問,又道:“九州島那邊,琉球,朝鮮也都在組織移民,已經移出來四萬多人,目前都是送到台灣開荒,明年預計能有二十萬,來自倭國各地,都是青壯。”
台灣可以說是一片荒島,隻有周邊一些平原才有人,哪怕這些年一直在移民過去,開墾的還是百不足一,嚴重缺人,尤其是一些艱難的地方,充滿瘴氣,毒霧,更是缺人。
鞏永固自然清楚,他更知道,琉球與朝鮮這麼做,是內閣的暗示,為了減少九國島的倭人,加快同化速度。
他也了解,抵達台灣的船隊經常會出現一些空船,卻不深究的原因。
鞏永固等在大雪紛飛下忙碌著,看著船隊冒著危險離開港口。
綏海省,瀨戶府。
這裡與四國島一灣之隔,人口眾多,土地肥沃,是以對於明朝的統治反抗格外強烈。
黑田忠之負責這裡的三府九縣,卻久久平定不了,他大怒之下,用大炮炮轟了瀨戶城三天三夜。
倭國甚少有大城,大部分都是土木,炮轟之下是火光衝天,燒了三天三夜,大火依舊不熄。
即便如此,黑田忠之也不放過,縱兵燒殺搶掠三天,繼而他負責招撫的地方儘皆如此,一時間他所負責之地人口驟減了幾近十萬!
樺山久守,伊達政宗比他還狠,驅狼吞虎,驅趕著百姓攻城,對那些作亂之人,之城,都是不眨眼的攻伐。
多爾袞騎兵在監察,偌大的倭國,一片哀嚎,殺戮無處不在。外加倭國本就混亂,那些散亂的武士四處作亂,整個倭國仿佛都沒有一處太平之地,猶如地獄。
多爾袞似乎也無意立刻平定,縱容著這種情況,他則調兵遣將,四處征討,軍隊是越來越多,亂子卻越來越大,毫無停息的跡象。
明朝對於這樣的情況仿佛未覺,對於多爾袞的不斷壯大也未曾理會。
而多爾袞對明朝的移民安置是儘心儘力,將最好的田畝劃分出來,錢糧用度,一律安排最好,讓負責安置移民的戶部,內閣移民局,海軍等無話可說,還甚是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