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緹騎再一次出現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讓很多人想起了十多年前,魏忠賢擅權時候的情景。
“錦衣衛,跟我們走一趟!”
紫衣小隊長帶著二十多人,衝進一個大院子,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畏畏懼懼的中年人,淡淡道。
中年人僵笑一聲,道:“這位大人,不知,我犯了什麼事情?”
紫衣小隊長冷笑一聲,道:“皇上旨意,調查駱養性通敵叛國之事,內閣下令,調查駱養性結黨營私,貪汙腐敗之罪,你說,這些,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中年人渾身一顫,哆嗦著嘴道:“小人根本不認識駱養性……”
紫衣小隊長一揮手,道:“你認不認識現在說的還太早,走吧,你會見到很多老熟人……”
他的家裡人則目瞪口呆,愕然不已,平時老實巴交,樂善好施的老爺,怎麼會認識駱養性那樣的通天大人物?
中年人癱軟一地,被拖走了。
在另一邊,錦衣衛的紅衣中隊長,帶著一百多人圍住了一個大院子,這是原兵部員外郎巫山佑的房子。
“巫大人,您不會想讓我動強吧?”紅衣中隊長站在門口,笑容滿麵的說道。
但門內的人渾身顫抖,錦衣衛一向是如狼似虎,凶厲的很,怎麼可能這麼和善。
從內院,一個五十出頭的半百老者,麵色從容,緩步而來。
“開門。”他淡淡說道。
下人連忙顫巍巍的開門,看著門外,臉色發白。
中隊長一見,笑嗬嗬的道“這才對嘛?內閣那邊要求各部門要講道理的執法,不能動刀動槍,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巫山佑早已經知道內閣的動作,看著來人,目光從容而自然,道“駱大人是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天子無德,天下皆反,你們這些人,退路找了嗎?”
紅衣小隊長沒想到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微詫異之後,笑著道:“巫大人,聖訓說:故步自封,因循守舊,頑固不化,不明時事……說的就是你們吧?對了,聖訓還說,一旦你們這些人不認同變化,就會肆無忌憚的破壞,毫無下限,無恥無德,卑劣不堪,你覺得自己是直臣義士,但所作所為,除了拖後腿,陰謀詭計,還有什麼?”
巫山佑毫不動容,道:“我與駱養性無關,我關乎的國本,關乎的是大明社稷,關乎的億萬黎民百姓,你這樣的鷹犬又如何能明白?”
紅衣小隊長笑容越發的深了,道:“我記得,令公子在神龍府呼風喚雨,手下的商鋪有數十,每個月光租子就上萬,巫大人好本事。”
巫山佑臉上終於動了,冷哼一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廢話就不要說了。”
紅衣小隊長看著他,搖頭歎道:“聖上目光如炬,洞若神明,說的果然一點不假。來人,帶走吧。”
巫山佑在一群錦衣衛的押解下,向著錦衣衛的秘密監獄走去。
不知道引來多少圍觀的人,頓時議論紛紛。
“沒想到巫山佑也是叛逆啊,以前他可是個忠臣,當年與魏忠賢麵對麵據理力爭的人……”
“越是這樣的越是可怕,誰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披了層‘直臣’外衣,誰不敬羨三分?”
“朝報上說,黨爭無關乎國家,百姓,都是為了一己之私,現在看來,果然是對的,連巫山佑都謀逆了……”
巫山佑聽著四周的議論聲,臉角抽了抽,冷哼一聲,視若未見。
在城東,普通的鋪子的前,一隊錦衣衛,慢慢走了過來。
櫃台裡的婦人麵色發白,拿著絹布的手顫抖不已。
她身後不遠處的簾子,‘掌櫃’抬頭看向這婦人,臉上有詢問之色。
三夫人強自鎮定,悄悄擺了擺手,對著眼前的客戶道:“這料子是城南產的,你知道,城南有布坊司,專門負責質量的,時不時抽查,這質量,絕對沒問題……”
紫衣小隊長一把推開那客戶,微笑著道“三夫人,您可讓我好找啊。”
這三夫人臉色陡然一變,後麵那掌櫃更是衝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把刀。
紫衣小隊長一撩袍子,從容自若的看著兩人,聲音不高不低的道“後麵有十個人,我身後有十個,還有火器,你們一動,我就能把你們打成肉泥,不信就試試。”
三夫人風韻猶存的臉上相當難看,雙手緊緊的抓著布料。
那掌櫃一直看著三夫人,等著她的命令。
好一陣子,三夫人才冷著臉,道“你們怎麼查到我的?”
紫衣小隊長搖了搖頭,感慨的道:“你們能藏這麼久,也就是皇上沒有下旨大規模的查,隻要放開了查,你們這些人的根底很難查嗎?畫像很難弄嗎?彆說你們在京城了,就是在大明任何一個角落,我們都能給你挖出來。”
三夫人在景正初就跟著駱養性,知道的人不少,確實不難查,因此,臉色更加難看,一句話也說不出。
紫衣小隊長看向她背後的‘掌櫃’,道:“我知道你嘴裡有毒藥,也知道你要殺了這位三夫人,不過,你在城西的那個女人上個月剛剛生下雙胞胎,怎麼樣,做個交易?”
‘掌櫃’的臉色大變,看著紫衣小隊長道:“你怎麼知道的?”
紫衣小隊長又搖了搖頭,滿臉感慨的道:“她在銀行存錢,戶主寫的是你的名字,孩子登記戶口,戶主也是你,買個院子,戶主登記的還是你,既然找到了三夫人,順便查你一下,能有多難?”
‘掌櫃’的臉色沉默,壓槽裡的毒藥動了動,卻沒有咬破,默默不做聲。
紫衣小隊長一笑,道“二位,走吧,免得我動粗,毀了這麼好的鋪子。”
三夫人自然也不想死,她也有孩子,難看的臉色很快平靜,默默的從櫃台裡出來,跟著錦衣衛走了。
那‘掌櫃’自然沒有反抗,他內心掙紮著,滿臉痛楚。
隨著緹騎縱橫京城內外,不知道多少人忐忑難安,一道道奏本湧入內閣,要求內閣‘以寬仁待人,以寬宏治國’,不能令百官忐忑,萬民難眠。
朱由檢坐在宗人府班房,聽著眼前主事的彙報:“王爺,宗人府有三十多人涉案,有的是王府的官眷,也有皇親,還一些宗人府的大小官吏。如果加上除爵的那些,總數可能更多……”
朱由檢麵無表情,道:“這件事,是內閣主導,還是乾清宮?”
主事道:“據說,是二孫閣老親自向皇上奏請的,本來是帥府,錦衣衛在做,後來司禮監的謀逆被查出,皇上震怒,脹責了曹,劉二位公公,現在,司禮監已經主導這件事,內閣,帥府在配合……”
朱由檢對於宗室的情況已經了如指掌,僅剩下的那一點宗室真是經不起折騰,否則他這一代,真的可能會出現皇家沒有宗室的曠古未有的盛況。
朱由檢沉默一陣,道“皇上要去承德避暑?”
主事道“還是景德鎮,不過景德鎮也不會比京城涼快多少,應該還是如上次一樣,名為避暑,實則南巡。”
朱由檢點點頭,對於這位弟弟,這些年的明爭暗鬥,也算極其了解。
這位景正皇帝,對自己是相當嚴苛,不好酒色,不熱衷功名,也沒有其他奢侈的做為。若說是因為熱,就出京避暑,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那,隻能是要遮掩一些什麼,趁機做些事情。
朱由檢想了一陣,道“你安排一下,過幾日我去皇家政院,見一見燁兒。”
“大皇子?”主事一怔,有些不安的看著朱由檢。
這位大皇子目前在朝野眼中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一步人似乎認為朱栩會立他為太子,對李家很是巴結,朱由檢身份敏感,要是他去見了,出了什麼事情,朱由檢這個宗人府宗正,親王的帽子就保不住了。
朱由檢卻不在意,擺手道:“去安排吧。”
主事猶豫片刻,抬手道:“是。”
內閣裡,孫傳庭在處理政務之餘,還忙著安撫京城內外浮動的情緒,忙的是不可開交。
入夜,一個黑衣人長毛衫的人,在兩個獄卒的陪同下,趁著夜色,悄悄進入天牢。
一旁的獄卒還不斷的低聲叮囑,道:“夫人,現在風聲很緊,時間不能多待,我已經將人提出來了,就在刑房。”
“夫人,我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們隻是拿了銀子,讓你們見一麵,要是出了其他事情,可與我們兄弟二人無關。”另一個低聲道。
七夫人默默點頭,低聲道:“放心,我家老爺犯的又不是死罪,我就是想見見,問一點事情,不會耽誤太久。”
獄卒又不傻,這個人雖然犯的是‘通奸,殺人未遂’,判的是八年,但從前前後後的事情來看,絕對不簡單。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沒有多說,兩千兩的銀子,他們十年都賺不到。
七夫人進了刑房,看著坐在那,吃著一座魚肉就想四溢的飯菜,神色凝重,道:“老爺,外麵出事了。”
駱養性倒是不急不緩,喝了口酒,道:“這裡這幾天也進了不少人,我知道了大概,你說說吧。”
七夫人坐在他對麵,掀開帽子,道“景正大規模的清查,我們的一些根底被掀開,在京城的人幾乎被抓了七七八八,三夫人也被抓走,島上那邊應該也不安全了。”
駱養性的筷子頓了下,旋即放下,看著她,歎氣道:“雖然早就料到這一天,但還是來的早了些,本以為會是倭國戰事結束之後。”
七夫人道:“老爺,我們怎麼辦?我覺得這裡也不安全了,要不要離開?三夫人雖然不知道我在哪裡,但這麼追查下去,找到我是遲早的事情。”
駱養性看著她,思索一番,道:“島上的人,我讓你安排轉移,轉了嗎?”
七夫人眉頭蹙了下,駱養性要求轉移的,是四夫人,也就是那個一直不給駱養性好臉色的女人,還有就是駱養性的幾個子女。
這裡麵,絲毫沒有駱養性對她的關心。
她很快壓下不滿,道:“已經移了。”
駱養性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微微一笑,道:“不用擔心,也不要著急。我們現在動了才危險,這樣,你找個機會,去信王府做個長工,那裡,即便是錦衣衛也不敢亂來。”
七夫人知道她的情緒泄露,麵無表情的道“好。我們在外麵損失很多,軍情處已經在清查軍隊,牽連出的人越來越多。神龍府那邊的商行,也損失了七七八八,這樣下去,我們的基業就要毀之一旦了……”
駱養性始終微笑,道:“我知道,沒事。我早有準備,你出去之後,將一切都切斷了,不要讓任何人找到你,還有,任何事情也不要管,哪怕我這裡出事了,也要無動於衷,我自有辦法。”
七夫人看著駱養性,神色有些異樣,沒有多說,道:“是。”
駱養性笑容依舊從容,道:“去吧。”
七夫人站起來,道:“是。”
說完,她帽子罩頭,快速離開了刑房。
駱養性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奇怪,好一陣子,又搖了搖頭,而後走出刑房,徑自回到了牢房。
七夫人出了天牢,又轉頭看過去。
一個獄卒道:“快走吧,不然就要被發現了。”
七夫人眼神冰冷,道:“假的。”
兩個獄卒都是一怔,不知道她這個‘假的’是什麼意思。
七夫人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快步離去。
經過幾天的徹查,駱養性的根底被挖的差不多,薑飛軍,孫承宗,孫傳庭出現在朱栩的禦桌前,陪著的還有曹化淳。
薑飛軍道“皇上,經過臣的徹查,駱養性的關係網已經被斬斷的七七八八,但始終沒有找到駱養性的跟腳,他藏的很嚴實……”
孫承宗沉吟一聲,道:“他那三夫人說,駱養性有很多替身,長相十分相似,言談舉止也刻意訓練過,即便是親近的人,時間不長,也很難發覺,臣懷疑,在京城裡的,可能是替身……”
朱栩看著他們一笑,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他一定就在京城!繼續找吧,朕五日後離京,在這之前給朕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