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這位員外郎叫做童征,他來到王潮晶屍體另一邊,冷聲道“你叫王布格?”
王布格迅速鎮定下來,臉色悲悲戚戚,使勁的擠著眼淚,道:“是。家父突然自殺,草民彆無所求,隻求吏部給家父一個體麵。家父一身兢兢業業為皇上儘忠,為朝廷奉公,不曾有絲毫懈怠,而今年老,家徒四壁,兒孫不孝,隻請給家父一個體麵,望請堂部……”
“我隻問你是不是王布格,沒問你那麼多……”
童征麵無表情,道:“你父親是死於砒霜,這種毒是嚴格管製的,我們查過,你爹沒買過,你買的是不是?”
王布格臉色微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王家人也麵麵相覷,他們完全不知道,他們老爺是死於砒霜,更不知道是王布格買的!
四周的人本來就盯著刑部的人,等抓他們的把柄,聽著童征的話,目光不由得集中在王布格臉上。
王布格肥頭大耳,耳根有冷汗,還是梗著脖子,道:“我買砒霜是熬藥的,誰知道父親會拿來服毒自殺,你們這是要乾什麼?我是個孝子,難不成還會毒害父親不成?你們刑部要乾什麼,是不是要推卸責任,就是你們逼死我父親,現在還要強加我弑父的惡名,我我我要以死明誌……”
童征看著他閃爍的眼神,冷哼一聲,打斷道:“沒人說你弑父,我問你,你買熬藥用了多少,還剩多少,現在在哪裡?你父親可有遺言?生前可有說過什麼?”
王布格抬手擦頭上的冷汗,渾身顫抖起來。
王家的人,圍觀的人,目光都盯著王布格,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安靜的可怕。
王布格好一陣子才抬起頭,道:“用完了,僅剩下的不見了,我想都被父親服下了。我父親,沒有遺言。他生前,生前一直說要為皇上儘忠,為朝廷分憂,兢兢業業,夙興夜寐……”
童征道:“你身為人子,父親過世,自然要籌辦喪事,讓亡靈安息,為何要抬著屍體來吏部,是懷疑吏部有人逼死你父親?是誰,說出來,我會呈報上去?還是有其他原因?”
王布格一怔,抬著頭,淚水已經乾了,滿臉醜陋,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一會兒,他才道“家父兢兢業業,夙興夜寐……”
童征神色微冷,道:“這些廢話就不要多說了,你即便是自殺,也需要刑部查明結案,才能入殮下葬。他是朝廷命官,過世後,朝廷自然會體恤,不需要你抬著屍體在這裡哭喊。不說影響朝廷衙門做事,也影響民風民俗,對你來說也是大大不孝,趕緊抬回去,我們立即查驗。”
童征說的是有理有據,沒可辯駁。
王布格眨了眨眼,一臉肥肉亂顫。這與他想象的不一樣啊,不管是吏部強行趕人,還是不管不問,他都能將事情進一步鬨大,獲取更多好處,但現在是怎麼回事?
但他說了父親兢兢業業為朝廷,就不能說是朝廷這次調令逼死的,更不能說他或者王家對朝廷不滿,這些都是不打自招的打臉!
一時間,王布格也找不到合適的來這裡的理由,同樣不能如童征所說的這般離開。
他急的的眼神閃爍,冷汗直流。
圍觀的人群中,五六個人暗自皺眉,神情凝重,悄悄對視一眼,無聲的離開。
他們離開的時候,暗中的錦衣衛盯著,悄然追蹤上去。
這一切,童征都不知道,眼見王布格不說話不肯動彈,越發篤定心裡的懷疑,語氣不善,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想要什麼,說出來,你這要暴曬你父親的遺體,不忠不孝,還說什麼孝子!”
王家人現在也不敢哭了,這會兒似乎也弄不明白,他們將自家老爺抬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圍觀的路人這個時候也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我聽說王大人這次是高升了,調任的是陝西參議,負責文宣的。”
“是啊,這離封疆大吏就差兩步了,為什麼就自殺了?”
“你剛才沒聽說嗎?這砒霜是他兒子買的,這個兒子我可聽說了,是有名的紈絝,吃喝嫖賭,欠了一大筆賭債……”
“是啊,這個王布格我知道,他早年考功名沒考上,捐了一個監生,本來在工部做事,後來狎妓被抓,被革了……”
“那他現在這是要乾嘛?抬著他父親的屍體在吏部斯鬨,是為了什麼?”
“肯定是為了銀子,估計是想要朝廷的恤銀,到時候葬禮辦的大一些,隨禮的還不知道多少……”
童征出現,幾句話就讓輿論風向轉彎了。
王布格跪坐在哪,神情越發蒼白,冷汗直流。他進退兩難,想著唆使他下毒的那些人,心裡就更加膽寒,越發不肯挪動。
童征看著,道:“你不用在這裡跪著,按照規製,吏部很快就會派人協助你們王家置辦喪事,若是遺體有恙,順天府會治你一個不孝的罪名,趕緊回去吧。”
“哥,將爹抬回去吧。”童征話音落下,王布格身後一個瘦弱的年輕人低聲道。
他一說話,其他人紛紛跟著,勸王布格將王潮晶抬回去。
王布格想著那些威脅他的人,一狠心,一咬牙,豁出去的抬起頭就道:“是你們逼……”
當~
他還沒說完,童征手指一抬,手裡的配刀出了半鞘,明晃晃的刀刃讓人心裡直泛冷。
王布格的聲音戛然而止,脖子也縮了回去,渾身抖的厲害。
童征目光冷如箭,淡淡道“你們幾個,抬回去,誰要再胡鬨,我就通通抓回去,將你王家長輩拉出來,好好問問,‘孝’是怎麼叫你們的!”
眼見童征亮刀,王家幾個後輩連忙爬起來,將王潮晶的屍體抬走了。
圍觀的人紛紛搖頭,又是一番議論,大概就是王家子孫不孝,敗壞了王潮晶一世英名之類。
吏部大門內,趙晗與鐘陽生並肩,趙晗抱著手,笑著道“這個童征不錯,先禮後兵,用的恰到好處。”
鐘陽生神情冷淡,道:“王潮晶與那些反對‘新政’的士林走的極近,左搖右擺,與朝廷貌合神離,若不是孫閣老大計在前,我早就送他下獄了。”
趙晗表情平靜下來,道:“鐘尚書,準備一下吧。今天調離的官員必須離京,那些新任的官員,必須切實履職,明天內閣會找各部門談話,咱們也對六部內的進行梳理一番,看看還有那些人是刺頭!”
鐘陽生是孫傳庭的人,自然無二話,道:“好,我來安排。咱們幾部門的聯合反貪行動也要儘快動作,龔鼎孳那邊,還需趙尚書去說一聲。”
鐘陽生畢竟算晚輩,身量不足,不如趙晗的資曆,背景。
趙晗一笑,道:“好,龔鼎孳現在日子也不好過,估計需要這個出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