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女子跪坐在蒲團上,眉頭蹙著,一時沒有說話。
駱養性是什麼人,在錦衣衛多年,看慣的就是人心這東西,這個女子的表情儘皆在他眼底,豈能不知道她所想,臉上依舊和沐的笑著,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妖冶女子這才抬起頭,認真的說道:“老爺,我們都看得出來,畢自嚴致仕就在眼前,一旦他致仕,朝野必然會有一段混亂時期,若是我們操作的巧妙,一定能安排不少我們的人進入朝廷。那些人早就按耐不住,可以借機安撫一下。我還得到消息,布木布泰可能要回宮了,我們可以不動聲色的將神龍府拿到手裡,有了神龍府,錢糧就再也不愁了,大事可期!”
駱養性的表情始終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如果不細看,真的如同一個沉靜的,學識淵博的大儒。
駱養性眼神裡閃過一絲寒芒,輕輕點頭,笑著道:“我已經請了不少人來,正準備商議此事,你先去休息,晚上我們一起密議。”
妖冶女子大喜,要知道,她之前可沒有資格進入那間密室的!
連忙站起來,喜形於色的道:“是,謝老爺。”
說完,經不住的快步離去,她太興奮了,她知道,她要更進一步,或許將會成為駱夫人!
妖冶女子出了房間,駱養性默然片刻,抬起手,一個黑衣女子悄然出現在他身後不遠處。
駱養性歎了口氣,道:“她做的太多,露的破綻也太多,留不得了。”
黑衣女子抬手,聲音冰冷的道:“遵命!”
駱養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儘皆是落寞之色,似乎在為那個妖冶女子可惜。
沒有多久,一個瘦個子,麵上如麵癱,沒有一點表情的男子在門口出現,邁步而來,語氣淡漠的道“你要收手?”
駱養性的臉上再次出現大儒般,看透世事從容,平淡,微笑表情,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繼續?皇上的手段你清楚的很,多做一點,都可能讓你我多年的心血成空。”
來人走到駱養性身前,麵癱的臉上出現一抹冷色,眉頭皺起。
赫然,他便是朱宗漢——錦衣衛的另一個巨頭!
駱養性見朱宗漢不說話,笑嗬嗬的從蒲團上站起來,道:“罷了罷了,你要做什麼,我儘力配合就是。”
朱宗漢跟在他身側,兩人在偏庁的椅子上坐下,待駱養性倒茶,朱宗漢這才冷聲道“當初的是計劃是你從文官出手,我從武將開始,你已經結束了,我還沒開始。”
駱養性端起茶杯,神色不動,悠然的品著。
朱宗漢與駱養性當年各執掌一半錦衣衛,彼此有交錯,互相製衡,兩人的根底,沒有人比他們雙方更清楚。
雙方對彼此熟悉的談判,有時候很容易,有時候又很難。
現在,駱養性,朱宗漢就是很難。
朱宗漢麵癱臉,看不出表情,端坐在那裡,從他表情看不出任何東西,卻給人一種他能枯坐三天三夜的感覺。
駱養性喝了口茶,看著朱宗漢的模樣,搖了搖頭,笑著放下茶杯。
駱養性斜坐在椅子上,望著前麵,好一陣子才道“我之所以走上這條路是因為貪心,事先察覺到皇上可能會對我動手。你呢,我一直很好奇,你不是對皇上忠心耿耿嗎?”
朱宗漢對駱養性這樣的談判套路很不屑,但這個問題他必須回答,轉頭看著駱養性,眼神儘皆是冷漠,道:“我在甘肅的時候,見過黃太吉。”
駱養性眼皮頓時一跳,旋即臉上露出笑容來,以一種豁然開朗的語氣道:“原來如此啊,看來黃太吉給你解了心中惑,讓你對皇上生了怨憤。”
朱宗漢看著他,道:“這件事你應該知道。但並不是黃太吉的話讓我對皇上生了怨憤才反叛,我從未怨憤,也從未反叛,我隻是希望,皇上能給女真一條活路。”
駱養性知道,朱宗漢是努爾哈赤長子與漢女的所生之子,被女真不容,後流落關內被他父親駱思恭收養,後來駱思恭臨死前托付給了當今皇帝。
朱宗漢有一半女真血脈,又是努爾哈赤孫子,想要給女真續點血脈,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駱養性看著朱宗漢,道:“你能確定,皇上不知道你曾秘密見過黃太吉?”
朱宗漢聞言眉頭一皺,他在錦衣衛多年,見過太多人在大刑下的真麵目,對於很多人能一眼看穿,但是,對於當今乾清宮裡的那位皇帝,他沒有一絲把握,一絲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已經擺脫錦衣衛的追蹤,在大明已經徹底消。
朱宗漢看著駱養性,道“你確定你就沒有露出半點蛛絲馬跡?皇上的手段你很清楚,他不急著做的事情,往往有更大的目的。”
駱養性笑著搖頭,道:“你我這樣試探也沒什麼意思,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曹文詔你動不了,至少現在不行。”
朱宗漢默然一陣,道:“多爾袞的處境有些難,我懷疑皇上要對多爾袞動手。曹文詔三萬精銳大軍在雲南我不放心,即便不能動他,也要讓他不能妄動。”
駱養性神色不動,心裡卻暗笑。這朱宗漢經營錦衣衛比他還厲害,但眼光著實差的太遠。
乾清宮那位將多爾袞放在南安南多年,任由他壯大,難道就是等他壯大了再去消滅?
曹文詔去雲南,看似有試壓多爾袞的意思,但並不是要針對他,多半是要試壓暹羅與緬甸。
駱養性不會點破,點點頭,沉思片刻,道:“孫傳庭現在鋒芒畢露,畢自嚴如一潭深水,外加皇上在上麵壓著,我們再出手肯定逃不了好,現在要做的,還是在暗中行事,不知我們的計劃,等一股東風,隻要日月歡天,你我想要的,易如反掌!”
朱宗漢見駱養性還是不肯幫忙,麵癱的臉上露出冷色,道:“告辭!”
駱養性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一隻腳踏出門檻,才說道:“孫承宗那頭老狐狸沒那麼好對付,他的軍情處已經摸到我的邊了,這個島我最多再呆三天,你也換地方吧。”
朱宗漢的腳一頓,轉過身,道:“當真?”
駱養性的實力比他雄厚多了,尤其在南直隸,有商隊遮掩,這個小島又在海外島嶼中,一般人根本難以察覺,即便知道方位想要找都要費一番手腳,孫承宗能這麼快查到,顯然是對原本的錦衣衛的力量運用自如了。
孫承宗執掌軍情處,對原本的錦衣衛力量一直在整合,又涉及到對倭國的軍事泄密,因此也一直在追查他們的下落。
孫承宗要是真的已經摸到駱養性的邊那就可怕了,或許,已經找到他的蛛絲馬跡。
駱養性寬和的臉上露出一絲凝色,道:“錦衣衛到底是皇上一手改製,他的恐怖之處你我心知肚明,軍情處的架構更加複雜,本來就是為了製衡錦衣衛,孫承宗雖然沒有赫赫名聲,但他的能力你比我清楚。”
朱宗漢站在門外,眉宇間儘皆是煩躁之色,道:“你打算怎麼做?”
駱養性看了眼朱宗漢,道:“什麼也不做,以不變應萬變,這個時候,錯一點就是萬劫不複。”
朱宗漢看著駱養性,目光冷漠,轉身就走。
駱養性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一個端莊秀麗的女子走出來,安安靜靜的站在駱養性身後側。
駱養性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微笑著道:“你是想說,這個朱宗漢目光短淺,自私自利,根本不可計大事,還可能壞事,應該儘早出掉,以絕後患?”
端莊秀麗的女子輕輕躬身,沒有說話。
駱養性笑容如沐春風,道:“不著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