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艦隊,由南而北,近一百艘大小船艦組成的龐大艦隊,漸漸的向著歐洲大陸駛近。
朱由檢站在船頭,一身大明親王服,他身後站著的馮祝,鄭芝龍,鼇拜,李一藻等人,都穿著正式的官服,擁簇在朱由檢身旁。
湯若望等傳教士以及當初明朝在台灣的一些俘虜,現在都穿的整整齊齊,目光各異的望著大陸方向。
已經過去一年半多了,眾人在海上漂泊的太久,心裡早就不耐,而今是望眼欲穿,焦急不可耐。
朱由檢手裡拿著望遠鏡,已經可以遠遠的看到大陸有些山棱,心裡不禁有些忐忑。
他來之前,乾清宮那位弟弟沒有見他,沒有交代他任何事情。他心裡很清楚,那位弟弟對他的態度很糾結,一如他的的心思。
雖然乾清宮那位沒有與他交代,但一路上一年多,他漸漸知道了不少事情,最讓他關注的,就是大明朝廷希望與西夷這些國家構建貿易關係,企圖從他們手裡購買大量的糧食,以應對國內不斷加重的天災。
單這一條,朱由檢就義不容辭,決心做好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他選擇性當做沒看到。
湯若望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了,這一刻自是心潮澎湃,難以言喻,望著漸近的故土,他表情很是莫名。
一陣子在,他轉頭看向朱由檢,躬身道:“王爺,最多一個時辰就能靠岸,岸上會有西班牙的大臣來迎接,按照慣例,你們可以臨時停靠,修繕船舶,補充淡水與食物,同時還能去馬德裡麵見西班牙國王。”
朱由檢微微點頭,道:“上岸後,本王會派人與西班牙方麵交涉,安排具體的行程。”
湯若望不是簡單的傳教士,他知道很多事情都要在私底下進行,然後大人物點頭,這才是正常的流程。
他從朱由檢的話中也聽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不是朱由檢唯一的選擇,他湯若望如果不肯幫忙,朱由檢還有彆的辦法。
湯若望自然不希望這樣,這等於他失去了與朱由檢以及明朝使者的關係,並且嚴重影響他在東方的傳教。
“王爺,我會如您所願。”湯若望行禮,頗為恭敬的說道。
朱由檢微微點頭,他討厭被人束縛的感覺,京城那位他沒辦法,但麵對湯若望,他不會妥協。
這個時候,一個都尉悄悄走過來,在鄭芝龍耳邊低語了一句。
鄭芝龍神色微驚,立刻抬起頭,從身後拿出望遠鏡,遙遙的看向岸邊。
不知道什麼時候,本來平靜的對岸,漸漸出現了一些艦船,從兩側而來,有包夾他們之勢。
這些艦船總體來說比大明的小了一圈不止,並且有五六十艘的規模,看上去——氣勢洶洶!
不用彆人說,鼇拜,馮祝,朱由檢等人紛紛拿起望遠鏡,在對岸,海上不斷的觀察起來。
沒多久,眾人神色一片凝重,朱由檢的目光忽然冷色的轉向湯若望。
即便湯若望沒有望遠鏡,也已經察覺到了一些,目光微變,沉色道:“王爺,請停船,並讓我去見他們,我能探清楚他們的目的,他們不會攻擊你們。”
朱由檢眉宇間有寒意,卻沒有說話。
馮祝目光沉靜,一陣之後,道:“王爺,我們初來乍到,確實要與主人家通允一聲,不妨先派一個人過去,溝通一下。”
朱由檢道:“你們安排吧,本王等信。”
“是。”馮祝恭謹應道,轉身離去。
一陣之後,大明近百艘的艦隊停了下來,並且提升了戰備,三艘小艦離開艦隊,送著湯若望與大明的使者向岸邊使去。
岸邊,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與奧昆多並立,兩人拿著望遠鏡看著漸近的龐大艦隊,兩人一時間都說不出來,可想而知心中的震撼。
他們西班牙號稱歐洲最強,不管是海上還是路上,但是要湊足這樣一支龐大的艦隊,絕非易事。
“明朝很強嗎?”腓力四世忍不住的再次問了幾天前就問過奧昆多的話,這一次更似無意的脫口而出。
奧昆多當時見識過明朝的艦隊,但遠沒有現在這樣的成建製,更沒有看到中間那一艘,龐大的讓人生畏的海中怪獸。
“陛下,讓他們停下來吧。”奧昆多淡淡的說道。他們本來打算給明人一個下馬威,讓他們見識西班牙的強大,要他們將菲律賓吐出來,並且做出足夠的賠償。
但是,現在都是空想了。這麼龐大一支艦隊,可以想見隻見於傳教士筆端的東方古國,不止是遍地黃金,還強大的可怕。
他們有著廣闊的海外利益,若是今天消滅了這支使者艦隊,明朝再派出一支,滿世界遊蕩,他們如何應對?
這種後果太可怕,他們不敢想!
腓力四世對現在西班牙的情勢更加明白,西班牙的財政已經麵臨崩潰,欠下了巨額債務,他一直在想辦法削減,甚至考慮過賴賬,但後果太嚴重,自然更不能容忍海外利益受到損害,尤其是新西班牙,也就是美洲。
他記得,明朝離的比西班牙近。
腓力四世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們需要明人的友誼。”
奧昆多望遠鏡看著明人龐大的艦隊,忽然道“我們需要他們的艦船。”
腓力四世拿起望遠鏡,雖然有些遠,但能看的出,明國的艦船更為寬大,平穩,沒有歐洲艦船的那種瘦小,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強大的感覺。
“我需要與這位親王殿下談談。”腓力四世道。
奧昆多上前,下令出海的那些艦隊回來。
這些艦隊林林總總不過六十多艘,並且都不是西班牙的主力,麵對如此龐大的明人艦隊,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
西班牙的艦隊很快撤回去,使者小船也到了。
腓力四世很熱情接見了湯若望與明朝的使者,並且表示無意為敵,並且將確保他們在歐洲的安全,歡迎明使的到來,會做好,最盛大的歡迎。
朱由檢很快得到回信,艦隊擺成傘字型,緩緩駛入裡斯本港口。
腓力四世看得出命人的戒備,絲毫不以為意,不但撤走了艦隊,連岸上的防備都撤走了,親自,非常熱情的來迎接朱由檢。
“歡迎您,尊敬的親王殿下。”腓力四世以西班牙禮節,單手撫胸,向朱由檢傾身,十分的陳懇,熱情。
朱由檢一身的親王服飾,儘管內心十分厭惡這些西夷人,還是抬手道:“見過國王陛下。”
自然有湯若望居中翻譯,他很平靜,儘可能以兩者都熟悉的話告訴對方。
王後伊麗莎白看著俊逸非凡的朱由檢,臉上充滿笑容,探出一隻手,道:“歡迎您來到西班牙,尊敬的親王殿下。”
朱由檢看著她伸出手,不由得一怔。
湯若望嘰裡呱啦的對著伊麗莎白說了幾句,伊麗莎白愣愣的收回手,神情有些遺憾。
湯若望轉頭向朱由檢解釋道“這是歐洲的吻手禮,這是對女士的一種尊重。”
朱由檢眉頭皺了皺,明白湯若望的意思了,看著伊麗莎白,眼神深處越發不喜,這種事自然不會在明朝發生,也就是在這種亂倫國度才會發生!
他雖然不喜,但也沒有說什麼,淡淡的點頭。
腓力四世看著朱由檢,很是熱情,道:“尊敬的親王殿下,請隨我來,我為你準備了豐盛的晚宴,都是你們明國的菜式。”
朱由檢一怔,這一點他倒是真沒有料到,客氣的道:“有勞陛下。”
腓力四世幾乎是攬著朱由檢向裡麵走,同時介紹道:“我們用餐的地方是葡萄牙王國,我就是葡萄牙國王,殿下一定會喜歡這裡……”
朱由檢客套的應對這,目光偶爾回頭看一眼。
馮祝跟著他,鄭芝龍對上了奧昆多,正在翻譯的幫助下與奧昆多進行談話。
明朝的艦隊需要修繕,需要淡水,食物,同時也需要進行各方麵的安排。
這些事情相當瑣碎,但奧昆多的話很痛快,將極儘所能的幫助明朝,將他們當做最好的朋友。
腓力四世帶著朱由檢等人進了葡萄牙王國,不斷的介紹了這座王國的曆史,吐沫橫飛,滔滔不絕。
一旁的人都很驚訝,他們的國王從來沒有這麼健談過,連一旁的伊麗莎白都訝然。
腓力四世是一個很有城府的君主,很少這麼高談闊論。
朱由檢站在腓力四世邊上,聽著湯若望的翻譯,再看著看似晶壁輝煌,實則很小家子氣的王國,暗自搖頭,臉上卻一直保持著微笑,偶爾附和一句。
腓力四世隻當朱由檢是初來,認生,便越發的熱切,還招呼來部分官員介紹給朱由檢。
朱由檢一一見過,通過湯若望的翻譯,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大致相當於戶部尚書,皇家錢莊,稅務總局之類的官員,這些官員都是慣著錢糧的。
朱由檢也不是普通年輕人,從腓力四世這麼熱情中就才道了一些事情,不動聲色的陪襯著。
或許是湯若望從中解說了什麼,腓力四世沒有搞那盛大的舞會之類,帶著朱由檢走了一圈,寒暄了好久,這才讓他去休息,半個時辰後是晚宴。
腓力四世安排走了朱由檢,他坐在一個有些幽暗的房間內,身側站著王後伊麗莎白,身前則是奧昆多以及諸多官員。
宰相等並沒有來,顯然,宰相所代表某些勢力與議會反對腓力四世與明朝媾和,在做無聲的抗議。
腓力四世沒有理會,他還算是個強勢的君主,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他身旁坐著往後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比他還大三歲,已經三十歲,可還是一個子嗣沒有。
腓力四世身前站著奧昆多,還有幾個總督以及類似於財政大臣,貿易大臣等人。
沉默了好久,腓力四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道“你們怎麼看?”
尼德蘭總督看著腓力四世,道:“陛下,我去看過了,明人的艦隊很強大,堅實,火炮比我們的大,預計射程更遠。”
一個貌似普通的官員道“我問過回來的那些士兵,他們說,明朝的火炮相當猛烈,射程比我的遠一半,縱火船很多,一支一百艘的龐大艦隊,除非有相對的力量進攻,否則都是大魚吃小蝦。”
大胡子海軍上將,道:“明人不是奧斯曼人,沒那麼容易打敗,它顯然更為文明,沒有那麼多咄咄逼人,這一次,是通商友好而來。”
腓力四世麵無表情,沉思一陣,轉頭看向奧昆多,道:“將軍,你怎麼看?”
奧昆多看著腓力四世,眨了下眼,又猶豫了片刻,道:“想要留下這一百艘船並不難。”
腓力四世坐直身體,等著他繼續的話。
包括伊麗莎白在內的其他人都很是一震,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
在東方被大明欺負,丟失知名度,這是他們的奇恥大辱,如果能教訓一下明朝,挽回尊嚴,他們自然樂意去做,心裡也更傾向於此。
眾人看著奧昆多,等著他繼續說。
但奧昆多說完就沒再張嘴,仿佛沒有看到其他人的目光,直直的看著腓力四世,一點也沒有繼續說的意思。
腓力四世怔了下,旋即醒悟。
確實,想要留下這一百艘船不難,殺死那位明朝的哥哥也容易,可後果呢,在東方另一端有這麼一個可怕的敵人,他們的海外殖民地將日夜難眠。
同時,他們在歐洲的敵人同樣非常多,如果他們不能獲得明人的友誼,法蘭克,英格蘭,甚至是尼德蘭都會跟上。
西班牙的力氣正在減弱,他們不需要敵人,需要幫手,盟友。
並且,這個盟友在萬裡之外,沒有威脅,還很強。
腓力四世最後的那一點不敢被拋到腦後,他微笑著站起來,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宴請遙遠東方來的朋友吧,我有許多事情要與他談談,我對神秘,富饒的東方充滿興趣。”
一群人沒有意見,陪著腓力四世走出去。
另一邊,朱由檢等人也在密議。
鄭芝龍是海盜出身,對西班牙的一些布置看在眼裡,冷笑道:“這西班牙包藏禍心,隻怕還會對我們動手。”
鼇拜看到朱由檢臉色變化,隨即道“王爺放心,我們也有布置,他們沒那麼容易得手,想吃掉我們,崩掉他們的大牙!”
通過這段時間,鼇拜等人也摸清了西班牙海軍的實力,若是經過一段時間籌齊,確實會有一支很強大的海軍,但在裡斯本的,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朱由檢看著兩人自信的神色,這才道:“嗯,我也注意到,那西班牙國王言不由衷,似乎有意在打探什麼,或許,對我們真的不死心。”
馮祝聽著幾人的話,道“那就更不能去教皇國了,我們要儘快摸清西班牙的態度,看看有沒有達成條約的條件,若是不能,咱們就去法蘭克。”
法蘭克是歐洲的另一大實力,支持的新教,與西班牙不對付,戰爭從未停過,隻不過,暫時從本國戰爭變成代理人的戰爭。
鄭芝龍讚同,道:“公公,末將提議,可以從陸地上過去,艦隊留在裡斯本。”
馮祝一怔,心想這倒是個好辦法,能更進一步了解西班牙以及歐洲,不由得目光看向朱由檢。
朱由檢隻是稍一沉思,道:“嗯,先應付眼下吧。”
他們來的時候,很多事情想的透徹,但真正上岸了才發現,很多事情都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