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道聖旨,宮外掀起了巨浪。
‘清都書院’是直接逃離京城,這引起其他書院的震動,繼而就是破口大罵,一篇篇奇形怪狀,光怪陸離又辭藻華麗,‘有理有據’,洋洋灑灑的文章紛至迭出,在京城流動。
京城的士林現在很明顯的分為兩派,一派是堅定的支持朝廷的‘新政’,認為大明厄需革新,時不我待,其中以政院畢業的生員為主,他們的聲音漸漸加強,有了說話的地位。
另一派,則是視‘東林’為先賢,將朝廷當做洪水猛獸,不管什麼事情,都是張嘴就罵,一番痛批。這些人大部分是東林黨,閹黨的餘孽,外圍之人,還要加上那些被朝廷清除,禁令阻擋科舉,入仕的人。這波人最為龐大,數量驚人。
在京城的隻是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聚集在秦淮河,每日流連於河上,名妓作陪,詩歌唱和,高談闊論,針砭時弊,大談時事,又借酒澆愁,溫柔鄉裡醉生夢死。
相對來說,在朝的官員,或者支持‘新政’的朝野官員倒是少數,他們也更沉默,一般不會參與到士林間的‘爭論’中去。
此刻,諸巡撫,總理大臣都接到內閣的詔令,要求半個時辰內,帶好文書等趕赴內閣,繼續商討‘新政’等一係列改革計劃。
傅府。
李邦華,林日瑞來拜訪傅昌宗,三人坐在涼亭裡,喝著茶,說著事情。
已經是初春,沒有那麼冷,三人環坐,並沒有其他人。
林日瑞不過五十歲,虛胖,穿著厚厚棉衣,坐了一會兒滿頭的汗,一邊擦著一邊道:“傅大人,這京城果然如你所說,魑魅魍魎到處都是,沒個太平。”
李邦華久在京城,之後也是調往天.津衛,對這些是知之甚深,要是退到萬曆,天啟年間,那更可怕,黨爭熾烈,白骨累累!
傅昌宗雖然一直在京城,但在朱栩的保護下,倒是沒什麼事情,也無所畏懼,看著林日瑞,笑著道:“再待幾日,咱們一同離開。”
林日瑞點頭,目光看向李邦華。
這‘新政’久拖不決,他心裡也著急,朝廷大政要急,甘.肅那邊一堆事情等著,更急。
李邦華臉角瘦削,身體筆直,看著傅昌宗道:“傅大人,這‘新政’,你到底是何想法?”
對於內閣的‘新政’計劃,傅昌宗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最多就是某些問題,發表了‘中立’的意見,並沒有露出他的態度來。
傅昌宗看向李邦華,如常的道:“今天就會見分曉了。”
李邦彥神色微震,略帶喜色的道:“大人是說,今天會表態嗎?”
傅昌宗在朝野的影響力,絕對不是內閣可比的,他不止是皇帝的親舅舅,執掌戶部多年這麼簡單。
他是隱而未顯的‘帝黨’魁首,滿天下的官員都看著他,隻要他開口說一句話,比內閣的詔令還管用!
他是一個風向標,橫亙在皇帝與天下百官之間,無數人注視,準備隨之搖擺!
傅昌宗若是開口,在朝野將會有巨大的波瀾,繼而成為定海神針,莫能相抗!
傅昌宗平靜不語,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現在的朝局了。
如果是以往的皇帝,隻怕早就迫不及待的將這些事情定下來,免得天下沸盈,人心動蕩。可這一次,皇帝不言不語,絲毫暗示都沒有。
這說明,皇帝在醞釀著什麼,在等待時機。
從內閣傳令人的話語中,傅昌宗已經隱約察覺到,內閣著急了,一些事情或將由不得他們繼續與內閣爭取。
很多人都覺得,內閣的計劃是出自他們自身,隻有傅昌宗等人才明白,那裡麵有著當今皇帝深厚的影子,如果內閣強勢起來,預示著乾清宮即將要插手,這些紛紛擾擾都將過去。
林日瑞看著傅昌宗的神色,眨了眨眼,道:“大人,你到底是何想法?我們六省地廣人稀,災情如火,不能全憑內閣計劃,彆說登記人口,丈量田畝,就算剿滅匪患也不是一年半年,天下不平,這些事情根本就無從談起……”
傅昌宗又豈會不知道,整個大明如熱鍋上的螞蟻,燥熱難耐,沒有半刻平靜,太多細致的事情無從著手,尤其底層,大明朝廷的手根本插不進去。
從最下麵層層報上來的各種數字,減少了一半以上,想要做事,首先要摸清實情。但內閣太著急了,給各地劃了時間線,任務量,要限時完成。
並且,很多改革政策爭議太大,剝奪了地方太多的權利,監察的又無數,地方上的大員不敢輕易認同。
這些都是膠著的核心點之一,至今還沒有一個妥協的辦法。
傅昌端起茶杯,平靜的喝了一口清,淡淡道“傳話出去,今天看我的眼神行事,待會兒我再與周大人商討一番,今天,該有個結果了。”
李邦華,林日瑞雙眼大喜,連忙道:“下官遵命!”
隻要傅昌宗與周應秋開口,即便是內閣也得退讓!隻要內閣稍稍退讓,他們這些人也就沒有過多的奢求,今年的大議就能徹底定下,未來兩三都能有規可依,全力去做事,完成計劃!
但是,傅昌宗的話還沒有傳出去,那些巡撫就仿佛感覺到了一股冷風過境,眾人都麵色凝重,好似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內閣的議事廳裡,孫承宗,汪喬年,靖王,孫傳庭都神色微異的看著埋頭做事的畢自嚴,不時相互對視一眼。
這位畢閣老如同換了一個人,精神抖擻,乾勁十足,不再如以往那麼深沉,給人如淵,老成謀國之感,整個人都像是年輕了十歲,做事麻利,有銳氣,動作乾淨利索。
畢自嚴沒有察覺到這些,翻著一道道文書,不時開口。
“陝.西番薯等種植超過了三十萬頃,這個數字真實嗎?”
“去年一年茶稅四百八十萬兩,可有瞞報,怎比去年還少了許多?”
“鹽稅一千一百萬,為何比去年低了三百多萬?”
“反貪局那邊查到了禮部一個員外郎受賄,以權謀私,是否是窩案?可有其他人涉案未報?”
“二十二禦史已經出京多日,可有回報?”
畢自嚴的每一句問話,都有內閣中書等在回答,他或批,或留,或打回,忙全神貫注,絲毫不停歇。
沒有多久,一個侍衛進來奏稟,道“大人,諸位巡撫已經入宮,請求入內。”
畢自嚴抬起頭看了眼,放下筆,收起身邊的文書,道:“讓他們進來。”
孫承宗等人也相繼停筆,收拾一番,靜靜的看向大門。
經曆近一個月,今天要有一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