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琴音繞耳,舞姿晃眼,申用懋還是聽到了朱栩的一些話。
他聽得出,朱栩這些話看似是在維護六部,實際上是在幫著內閣‘搶奪’六部的一些重要權利,繼續削弱六部,集權內閣。
六部之中,兵部是最為特殊的,到現在為止還掌握全國武裝力量的調派大權。現在的新的‘軍改’懸而未決,申用懋這個兵部尚書一直都是如坐針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申尚書這是怎麼了?喝的有點多了嗎?”朱栩端著酒杯,看著有些緊張的申用懋,笑嗬嗬的說道。身後的劉時敏悄悄上前,拎著酒壺給續了一杯。
申用懋麵色通紅,目光遊離,確實是醉態,可思緒清醒的很,連忙抬起手道:“臣沒有醉,皇上有何訓示?”
朱栩拿起申用懋的酒杯遞給他手裡,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下,一臉感懷的笑著道:“申尚書這些年辛苦朕都看在眼裡,再等等,熬一熬,內閣裡,朕給你留一個位置。”
申用懋本以為朱栩要向他要權,聞言神色大驚,手裡的酒杯差點落地,灑出不少酒來。
六部尚書中,雖然兵部權責最重,可通常的認識中,戶部,吏部才是最重要的,外加傅昌宗,周應秋這些年地位穩固,乃是‘帝黨’核心,這兩人不入閣,申用懋這個兵部尚書如何入閣?
但是聽著朱栩這麼平平靜靜的說出來,申用懋心裡陡然翻騰的無以複加,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作為多年的兵部尚書,他何嘗不想更進一步,尤其是前一陣沸沸湯湯的入閣傳聞,靖王,孫傳庭入閣,尤其是汪喬年,不知道給了多少人巨大的震動,何況是任勞任怨多年的一部尚書!
“臣謝皇上隆恩……”申用懋說著就要下跪。
朱栩伸手扶著,笑著道:“今日就是宴會,這些話出了朕的嘴入了你的耳……要是彆人問朕,朕可是不認的啊……”
申用懋激動的臉上展現更多笑容,舉著酒杯道“是,臣明白,一定謹言慎行,多做少說,不負聖望。”
申用懋對朱栩是有些了解的,話都能說到點子上,不會稀裡糊塗。
朱栩笑著,拿著酒杯又轉向申用懋邊上的刑部尚書,張問達。這位更為‘謹慎’,根本沒喝幾杯,在朱栩轉過來之前就已經站起來候著了。
對於這位,朱栩心裡頗為感慨。這個人要手段有手段,要能力有能力,偏偏心思太多,太難拿捏,要不是現在大勢滾滾,隻怕是不會老實的留在朝廷。
想當初,朱栩還是小惠王的時候,希望這位能做他惠王府的長史,以朱栩的能力,這位的手腕,人脈,在朝野間足以縱橫捭闔,為大明上下做很多事情。
可是張問達油滑的很,輕輕鬆鬆的擺脫了朱栩當時設下的套子,依然故我的辭官回鄉了。
張問達對朱栩心思就更複雜了,大部分都來至於這些年的‘新政’以及改革,哪怕到現在,張問達對於‘新政’等等還是持有很多保留。
低著頭,躬著身,在一片歌舞中並不突出,可隨著朱栩走下來,不知道多少人注視,隻是因為音樂的掩蓋,除了邊上,誰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朱栩拿著酒杯,頓了會兒,道:“張尚書也是辛苦了。”
張問達躬身,道:“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朱栩沒有多說,直接就轉向了他身側的禮部尚書沈珣。
這一幕讓看著的所有人都麵露異色,他們心底十分明白,朱栩站了多久就表示了多少的聖眷。這張問達……
張問達也有些意外,看了朱栩一眼,躬著身緩緩坐下,麵色從容,絲毫不漏。同樣,誰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是何感受。
沈珣在六部中是最為透明的,一直不聲不響,權利也不像其他五部那麼重。
朱栩看著沈珣,笑著道“沈尚書,這幾年你的奏本最少,不過事情做的最多,《景正大典》,《景正字錄》,《景正律法》等朕都看過簡略,很是不錯。你是編纂的總裁,一應署名之類,你可自己做主。”
署名!
沈珣雙眼猛的一睜,一書傳世,名動千古,這是文人的夢!
他強壓心裡激動,抬著手道:“謝皇上讚譽,都是諸位同僚的功勞。”
朱栩端著酒杯,讚許的點頭,道:“嗯,謙遜是好的。過一陣子各國的使臣就會進京,禮部要準備好接待儀程,其他的朕不說,我大明是禮儀之邦,有理有節即可,但是,若是有人鬨事,欺侮我大明之人,即便我大明有些理虧,處置上也要偏頗,可知朕的意思?”
沈珣雖然小透明,可政務該參與的也從未落下,聽著朱栩話瞬間就懂了,道:“臣明白,我大明不可欺,禮部絕不會做出有損我大明士氣之事!”
朱栩滿意的笑了笑,走向最後一個,工部尚書徐大化。這位早就等著了,滿臉堆笑,笑容拿捏的極好,恭敬暗含諂媚,討好不失正色。
“奏本朕看了,”
朱栩端著酒杯,道:“規劃,進度都是很不錯,雖然偶有瑕疵,可總體很好,朕很滿意。銀子無需擔心,水利,道路等都是利在當世,功在千秋的事情,不要懈怠,更不能糊弄,等路修好了,其中一條,準許用你的名字命名。”
徐大化噗通一聲跪地,張嘴欲言,居然說不出話來,僵了好一會兒。
朱栩搖頭一笑,伸手扶起來,道:“朕不虧待功臣,好生做事,虛的不要來。”
徐大化真的太激動了,一條路用他的名字命名,這可比著書立傳更有功德,名傳千古!
“是是,大議之後臣就出京,親自監督,一定會又快又好完工,絕不會給皇上抹黑,給朝廷丟臉,耽誤‘新政’!”徐大化躬身在朱栩身前,一臉興奮又惶恐的沉聲說道。
朱栩右手手掌壓了壓,示意他坐下,笑著轉向徐大化右側的。
這已經是六部之外了,第一個就是英國公張維賢。
這些就可以隨意一些了,朱栩說的都是安撫的話,追憶過去,點點現在,暢想未來。
張維賢一向是明哲保身,遠離朝局,朱栩的話,他自然是都點頭,無有不允。
張維賢之後是張之極,張國紀等等勳貴公卿,之後就是曹文詔,盧象升等人,轉過這邊,內閣下首又是從宗室開始,在後麵是傅濤,宋應星,畢懋康等一群人,最後就是一些‘特邀嘉賓’,比如張筠的大伯,魏良卿,周應秋兒子,林林總總近百人。
這一次的大宴,確實是一次‘年會’,這些人都是大明最中堅的一群,是朱栩統治大明的基礎,該給的獎,該許的諾,該給的好處,該安撫的好話,朱栩一圈下來,都算做全了。
朱栩一圈下來,半杯一杯的,喝的是頭昏腦漲,坐回龍椅,揮退歌舞,看著一群人,舉著酒杯,朗聲道“年景不好,天災連連,不能大吃大喝,朕僅以薄酒,感謝諸位這一年為大明的辛苦付出,乾杯!”
“臣等慚愧。”
一群人齊齊站起來,向著朱栩舉杯。
朱栩看著一群人,幾乎同時一仰而儘。
劉時敏見殿裡的眾人情緒都很高漲,一個眼神示意,歌舞再次出現。
乾清宮的正殿裡,絲竹繞耳,歌舞翩翩,若隻是從這裡看,或許還能感覺大明是一片歌舞升平模樣。
宮裡沉悶的鐘聲是敲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朱栩自己都喝的醉醺醺,頭腦僵硬,轉動不起來,這才醉眼朦朧的看著下麵搖搖晃晃的人影,朗笑著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都很儘興,再滿飲一杯就散了吧。”
有朱栩的一番安撫,許願,眾人喝的也是舒心,東倒西歪,麵色醉紅,聽著朱栩的話,紛紛舉杯,吵吵嚷嚷。
喝完這一杯,朱栩很是暢快的起身,笑著從側門離開。
朱栩這一走,畢自嚴等人相互看了看,相繼起身,搖搖晃晃的向門外走去。
劉時敏陪著朱栩,出了正殿,看著腳步有些虛浮的朱栩,低聲道:“皇上,是回暖閣還是去魚藻宮?”
朱栩後宮隻有兩個女人,海蘭珠七個多月身孕,是以宮裡上下都習慣朱栩要麼待在乾清宮要麼去魚藻宮。
朱栩看著頭頂皎潔的月色,長吐一口酒氣,心裡格外舒爽,背著手,想了想道:“去魚藻宮吧,看看兩個小家夥。”
“是。”劉時敏立刻安排人,打著燈籠領著路。
吹來一陣陣冷風,這讓朱栩更為清醒一點。剛才在殿裡,說了不少事情,借著這些事情,朱栩心裡的沉重不知為何減少了許多,心裡大是感到輕鬆。
明朝接下來確實會經曆一段比較殘酷的時間,但並不是無解的,相反,朱栩有信心能輕鬆度過!
“不僅要渡過,還要活的更好!”
朱栩輕聲自語,心裡如火燒,滾滾湧動著一股莫名澎湃之情。
劉時敏看了朱栩一眼,儘心儘責的送朱栩入了魚藻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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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按照規製,朝臣年假有二十天,從除夕到正月二十,不過經過一夜大宴,群臣們乾勁十足,幾乎忽略了假期的事情,都在拚命的工作。
群臣們用心忙活,朱栩就省心了很多。大框架其實基本上已經架構好,都是些零碎的事情,朱栩是難得的清閒一陣子。
魚藻宮屋簷下,小火鍋騰騰翻騰,朱栩與李解語對坐,兩人懷裡都坐著一個小家夥。
外麵不知道是雨還是雪,淅淅瀝瀝不停,外加著寒意森森。
李解語懷裡的是小慈燁,一邊喂著,一邊輕聲與朱栩道:“坤寧宮,交泰殿都已經收拾好,該裝飾的,布置也都齊全,禮部那邊已經在走儀程,二月初九差不多,不會耽誤大婚……”
朱栩點頭,喝著熱粥,接下來就是大婚了。
大婚意義上重大,實際上事情很簡單,三五天就能完成。
再後麵才是朱栩看重的,大演武,向天下,向整個世界炫耀武力。
很多人隻想著提升大明內部士氣,震懾域外宵小,可朱栩想的卻是要確立大明在整個世界的強大,甚至是至強的地位!
這一點非常重要,對大明現在,未來的發展有著無與倫比的作用,尤其是海貿,殖民發展,將會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
這些朱栩都沒有說出來,外廷的大人們不同意開海禁,也看不到那麼遠,還是過去的模式,先做再說,造成既定事實就簡單了。
朱栩默默的吃著,心裡慢慢在計較。以大明現在的火器,絕對能夠震撼人心,對周邊宵小有足夠的震懾,一段時間內不會生出幺蛾子。
“單單是陸上還不夠……”
朱栩忽然自語一聲,轉頭看向劉時敏,道:“洪武號,現在裝武器了嗎?”
劉時敏躬身,道“洪武號還在整修,測試,等待第二次下水,應當還沒有裝配。”
朱栩微微點頭,稍作沉吟,道:“傳旨天.津衛,讓工部,兵部,皇家政院等相關部衙,要他們再加緊一點,先下水,裝配武器,大演武也要一場海戰,命海軍那邊準備好,抓緊演練一番,朕就不去看了,到時候直接帶人去觀摩,不要給朕丟臉……”
“遵旨。”劉時敏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