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我們怎麼辦?”陳得生看著楊漣的背影,總覺得他的這位恩師自出獄以來,完全不同了,心思深沉了很多。
楊漣的頭又抬了抬,道“我已寫好奏本,等奉旨進宮,請罪。”
聽到‘請罪’二字,陳得生心裡不是滋味,他還算清醒。東林人現在都是罪人了,想要再複起不知道比以往難上了多少倍,甚至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都已不可能,隻能寄希望於楊漣一個人!
楊漣接著就又道:“我們不需要依靠王紀等人,明日我進宮,定然能立刻複起,你等也要做些準備。”
陳得生神色大動,道:“大人,你真有辦法,立刻複起?”
楊漣神色漠然,道:“嗯,你去擬個名單給我,明日我還要見見畢自嚴,看看我個罪臣還剩下幾分薄麵。”
陳得生對這些都不關心,隻要楊漣能複起,對他,對東林,對天下士林都是件大事情,他激動的道“是大人,我立刻去辦!”
楊漣他了眼他的背影,又抬頭看著天空。
天空中烏雲密布,偶爾閃現的星光也會瞬間消失不見,遮天蔽月,萬物齊暗,沒有一絲光明落下。
王紀回到他的宅邸裡,吳有為,道士都在等著。
“老大人,怎麼樣,楊大洪怎麼說?”吳有為最激動,在他看來,楊漣的作用,能力,身份比王紀更有用,更直接!
道士一如既往,仙風道骨的坐著,瘦削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王紀坐下來,喝了口熱茶,微笑著道:“事情比我預計的要好,楊大洪還算明理,並且他似乎有什麼手段,能夠儘快複起。”
吳有為神色微震,道:“老大人,楊大洪真的這麼說?”
王紀看了他一眼,道:“八.九不離十,仙師,你怎麼看?”
道士摸著胡須,若有思忖的道“楊大洪曆經四朝,沉浮太多,他若是有什麼手段也不稀奇。”
王紀輕輕點頭,笑著道:“我已經與他說好了,咱們共同進退,相互扶持。隻要他能儘快複起,雖然說我未必能,但肯定能做更多的事情,對我們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吳有為心裡頗為振奮,心裡轉念,要不要去拜訪一下楊漣?他調任的命令已經下來,可皇家政院在朝廷之外,他希望能儘快調回來,更進一步!
宮外沸騰,不消停,宮裡是一片和諧。
慈寧宮,飯桌上,李香君不時的看一眼永寧公主,神色奇怪。
小永寧板板正正的坐在張太後邊上,一舉一動都很是合儀,絲毫不見往日跳脫。
張太後很是疑惑,不知道朱栩是怎麼教的,之前還擔心朱栩動粗,悄悄的檢查了一番,見小丫頭沒有任何外傷,心裡鬆了口氣,卻還是不解。她用儘辦法都沒能製住小魔頭,怎麼這才一天就變了?
朱栩也是帶著李解語與兩個孩子來的,他倒是放的開,喝著魚頭豆腐湯,不時給邊上的兩個小家夥一小勺子。
張太後暫且放過小永寧的事,看向李解語道“交泰殿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從‘交泰’二字就知道這個殿是做什麼用的,更直接一點,這個殿夾雜在乾清宮與坤寧宮之間。
李解語連忙道:“已經在收拾了,不過荒置久了些,需要些時間。”
張太後點點頭,道:“那就好,早點收拾好,不要耽擱了,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麵,你也要多擔一些。”
李解語看了眼朱栩,道“是。”
朱栩裝作沒聽見,後宮裡的事情說不清楚,他儘量不摻和。
張太後又追問了李解語幾句,兩人都是一問一答,好一陣子,張太後話鋒一轉,看著朱栩道:“皇上,聽說楊大人被放出來了?”
朱栩一怔,眨眼睛就想到楊大人是指楊大洪,看著張太後道:“嗯,皇嫂也知道了?”
張太後表情有些異色,看著朱栩頓了一會兒,才道“昨日一些命婦例行進宮,楊大人的庶母與我哭訴了半天。”
年底將近,有些命婦進宮是很正常的事情,朱栩也沒空關注,心裡轉著念的道:“哭訴?哭訴什麼?人不是放出來了嗎?”
張太後看著朱栩,眉角動了動,猶豫半晌才道“當年我讓楊大洪給你做老師,在那之前他是要辭官歸裡的,被我強行留下,這後麵的事情,我多少也有些責任……”
朱栩雙眼微眯,頓時會意了,心裡不禁冷笑。
這楊漣還真是學乖了,這手段連他都想不出來!這看似是在哭訴,實則上是在討回人情,這個人情不止是張太後的,還有他一份!
當年雖說朱栩並不需要拜師楊漣,求庇護,但張太後把事情確實是做了,人情實實在在的欠下,既然人家上門討了,即便朱栩不在乎,張太後也得還!
所以說,楊漣這個手段還真厲害,打在了朱栩的七寸上,疼得叫不得。
‘就沒有一個真正學聰明的!’朱栩雙眼迸射一股寒光,這群人學不來聰明,他要再教一次!
張太後目光有些閃躲,好半天又抬頭道:“不管怎麼說,楊大洪也算是帝師,皇上……要是能折中,還是照顧一二。”
張太後向來不乾政,今天能與朱栩說這些,顯然是用了不少決心與勇氣。
也是為難她了。
朱栩想到這裡就更怒了,張太後連他都得小心奉承,不敢怠慢分毫,這幫人居然利用到她身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他沒有說話,微眯著眼,左手習慣性的放到桌上,輕輕敲擊著,思索要不要提前動作。
“皇上。”突然間,曹化淳從外麵進來,站在門口道。
朱栩正生怒,直接冷哼一聲道:“有什麼話就說!”
曹化淳感覺到了朱栩的怒氣,連忙道:“是。南直隸飛鴿傳書,錢謙益在應天府準備迎娶秦淮河名妓柳如是,整個應天府都知道了,南直隸也沸沸揚揚,估計再有一天,消息就能傳到京城。”
朱栩太陽穴一跳,右手裡的筷子隨手扔到桌上,麵沉如水。
雖然說心裡早有一點猜測,可還是希望不要發生,不過該來的還是來了。配合著楊漣的事情,讓他更加的惱怒,激起他的怒火。
飯桌上的人都不說話了,誰都能看得出,朱栩是真生氣了,連張太後都欲言又止。
不知過了多久,朱栩壓著怒火,抬頭看向張太後道:“皇嫂,不用擔心,人情朕來還。你們都安心吃吧,朕出去處理點事情。”
其他人自然都沒話說,隻是看著他的背影。
朱栩出了慈寧宮大門,沒走幾步,就冷聲道:“傳旨,內閣輔臣,六部尚書,大理寺,宗人府,間邪司,還有楊漣,王紀等人,現在立刻進宮,王文勝,你親自派人去接,凡是阻攔,殺無赦!朕在乾清宮等他們!”
跟在朱栩身後的曹化淳,王文勝都心裡一跳,他們感覺到,皇帝這是真的生氣,語氣中都含殺氣。
王文勝連忙道:“是,臣這就安排!”
朱栩大步而走,徑直向著乾清宮走去。
沒多久,十多隊禁軍騎兵從大明門奔出,奔赴各個方向。
雖然是晚上,可皇宮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動靜了,一些看到的人都神色大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畢自嚴還在宮裡,一隊禁軍直接衝進內閣,領頭的小隊長漠然看著畢自嚴,抬手道:“畢閣老,皇上請你去乾清宮。”
畢自嚴麵露驚容,雖然他無懼無畏,可突然這樣的陣仗,令他心生不安,預感到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沉著臉跟著禁軍前往內閣。
與此同時,有幾隊禁軍出現在六部衙門前,有幾個直接衝了進去。
“禁軍奉旨辦案,阻攔者殺無赦!”
禁軍手持大內金牌,殺氣騰騰的衝進刑部,語氣厲然,冰冷如鐵。
衙役絲毫不敢阻攔,他們從這些人的身上感覺到了冰冷的煞氣,多說一句話可能就會死!
張問達正在與廖昌永等人商議刑司,獄司分開的事情,這個能有效避免刑訊逼供,冤假錯案的發生,並且限製當地衙門的霸權行為,有力的轄製,增加朝廷權威,以推動‘新政’發展。
“大人,大人,禁軍衝進來了……”有差役心驚膽戰的跑過來報信。
張問達等人都是一怔,禁軍護衛皇城,衝進刑部乾什麼?
張問達目光微沉,道:“禁軍,你看清楚了?什麼人帶隊?”
“末將見過張尚書!”
一個小隊長領著十多人闖了進來,抬手看向張問達,冷聲道“皇上有旨,張尚書即刻進宮,任何人不得阻攔,否則殺無赦!”
張問達臉色微變,這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看了眼其他人,沉著臉道:“都散了吧,本官現在進宮,在本官未歸之前,不得胡言亂語,蠱惑人心!”
廖昌永這麼一會兒已經是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督政院的人,不是解散的東廠,不是已經銷聲匿跡的錦衣衛,是禁軍!
這是皇帝的親衛,必然是發生了大事情了!
沒多久,馬蹄聲大作,帶著張問達直奔皇宮。
與此同時,還有幾隊人轉頭,出東長安門,直奔城東,城東是達官貴人的聚集地,有不少名單上的人都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