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東林黨,明朝上下都是處於一種特彆複雜的心態。
東林黨以往他們都是‘正人’,‘以天下為己任’,驅逐‘邪黨’,‘眾正盈朝’,重振朝綱,中興大明仿佛就在即。
當今皇帝橫空出世,將東林黨橫掃一空,不知道多少人破口大罵,‘昏君’的帽子一直到現在都摘不掉。隨著東林黨一些事情的不斷爆發,這種心態在發生轉變,一麵是根深蒂固的信任,崇拜,一麵又是現實擺在眼前,個中滋味,著實難言。
現在孫承宗,畢自嚴等人又親耳聽到東林黨與最大的‘邪黨’——閹黨勾結在了一起,就更加的無以言表了。
其中最複雜的就是張問達了,他也算是東林元老,經曆了太多,萬萬沒有想到,東林黨會墮落到這種地步。
‘到底是錯了……’他心裡輕歎,苦澀。這一句‘錯了’,也算是將他心底的執念給了結了。
廖昌永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局麵,立在那,沒有多言。
好一陣子畢自嚴才暗暗吐口氣,瞥了眼孫承宗。
孫承宗也是東林黨,不同的是,他與李邦華,袁可立等人都極力保持中立,沒有卷入黨爭,終究也還是東林黨。
孫承宗知道畢自嚴的意思,看了眼張問達,目光銳利的盯著廖昌永,道:“有哪些人,懷疑的也說出來!”
廖昌永神色不動,瞥了眼張問達,這位畢竟是刑部尚書,身份也有些複雜。
“說。”張問達臉色漠然,言簡意賅。
廖昌永這才抬手向孫承宗,道:“對於閹黨,下官所知並不多,當年魏忠賢做了多少事情,握有多少人的把柄,這些把柄現在在誰手裡,一概不清楚。不過,東林黨,下官倒是有個懷疑之人。”
孫承宗微微低頭,臉角動了動,道:“好,本官知道了,刑部繼續查,將閹黨之人找出來!”
他不給廖昌永再說的機會,轉頭向畢自嚴道:“畢閣老,我們一起進宮麵聖吧。”
現在天色已經蒙蒙亮,正是人們睡的最熟的時候。
畢自嚴明白孫承宗的意思了,也知道廖昌永懷疑的那個人是誰,沉吟一會兒,道:“好。”既然知道了幕後之人,處理起來就相對簡單,最後一個難題就是宮裡了。宮裡那位對於黨爭最是厭惡,若是得知閹黨,東林合流,怕是又要掀起一股殺戮。
張問達遲疑了下,還是道:“二位閣老,下官想與你們一同進宮麵聖。”
畢自嚴剛剛站起來,聞言眉頭一皺,轉頭看向孫承宗。在這件事情上,孫承宗的話語權比較大。
孫承宗看著張問達,心裡思索著,點頭道:“走吧,該說不該說,你心裡想明白。”
“是。”張問達麵色不動的點頭。
東林黨經過這一次,是徹底的要成為過去,再也翻不了身,張問達的那些心思,終究要化作流水,不得再提及半分。
三人出了刑部,直接坐著馬車趕往皇宮。
畢自嚴與孫承宗都是有特權的,三人暢通無阻的進了宮,站在內外廷邊界上,靜候著。
朱栩正在禦書房後麵的小床上躺著,眯了一陣子,現在又醒了。
看著空蕩蕩,有些冷清的房間,朱栩墊高枕頭,自語道“以往睡的倒是很自然,現在怎麼就感覺有些淒涼……”
沒多久,一個內監在外麵敲門,低聲喚道:“皇上……”
朱栩眉頭一挑,嘴角笑了起來。
今夜睡不著的不止他,心裡頓時就舒服多了。
“告訴他們,朕睡著了……等等,這樣與他們說‘皇上說,他睡著了’,去吧。”朱栩往下麵躺了下,有些開心的道。
外麵的內監一怔,琢磨了一會兒,確定記住了,這才低聲道:“是。”然後悄步離開。
沒多久,他就來到畢自嚴,孫承宗等人麵前,轉達了朱栩的話。
“你是說,皇上說他睡著了?”畢自嚴瞬間就抓住了漏洞,冷著臉道。
內監微微躬身,道:“是。”
孫承宗與張問達互看了一眼,神色微凝。
這說明皇帝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比他們知道的還多,早就知道他們會來!
畢自嚴擺著‘首輔’的架子,盯著內監沉聲道“皇上還說什麼,一字不漏的說!”
現在的內監已經不同七年前了,這內監神色猶疑,一會兒道:“就這些了,皇上沒有再說其他。”
畢自嚴審視了他一眼,麵沉如水,心念如飛。
他們都落入了一個俗套裡,都以為皇帝還不知道,給了他們時間空隙,能夠搶在皇帝之前結束這件事。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皇帝既然早就知道,反而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是要借機作些什麼了。
畢自嚴沉思半晌,轉頭看向孫承宗。
孫承宗自然也想到了,微微搖頭,示意想不到。
畢自嚴深吸一口氣,沉著臉,沒有走,也沒有開口說話。現在他們是進退兩難,退不能將事情處置了,進,皇帝根本不見他們。
張問達心頭沉重,還有理智,瞥了眼不遠處的內監,上前在畢自嚴耳邊低聲道:“皇上會不會早就知道誰在背後搞風搞雨?”
畢自嚴轉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了。
知道魏忠賢秘密的人,現在活著的沒幾個,其中一個魏釗就控製在皇帝的手裡,要說皇帝知道一些事情那是肯定。問題是,皇帝為什麼一直不出手?從楊漣,傅昌宗到現在的靖王,皇帝一直都沒有動手的意思。
他到底要乾什麼?
內監見這三人不肯走,上前一步道:“三位大人,請回吧。”
畢自嚴看了他一眼,沉吟一聲,突然道:“你再去轉告皇上,我們一定要麵聖,不管多久我們都等!”雖然皇帝給了他在內閣的支持,可靖王這件事太大,會將內閣牽扯進去,並且他不清楚皇帝的意圖,心裡總是不安。出京一圈回來的皇帝沒有了以往的‘衝動’,反而更讓他不安。
內監眉頭一皺,不知為何,眼前突然浮現了葉向高等人闖宮逼迫天啟皇帝的畫麵,神色頓時一肅,道:“畢閣老,皇上向來大肚能容,對您也禮敬有加,但有些事情不能過。”
畢自嚴神色微怔,道:“公公此言何意?”
內監道:“畢閣老還是回去吧。”說著,他轉身就走了。
畢自嚴看著他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孫承宗走上前,道:“看來皇上意已決,靖王那邊應該知道些什麼,若是皇上這邊不能探知一點,或許可以從靖王那邊問問。”
畢自嚴搖頭,道:“靖王既然不肯見我,想必這件事讓他都有些不好接受,皇上,怕是又要給我們驚嚇了。”
孫承宗疑惑不解,抬頭看向景陽宮方向,道“皇上既然肯給內閣大權,甚至不惜削弱六部,沒道理……皇上這到底要做什麼?”
這也是畢自嚴的心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有一個人知道。”突然間,張問達插嘴道。
孫承宗,畢自嚴都一怔,轉頭看向張問達。
“傅昌宗。”張問達言簡意賅。幾次內閣議事,傅昌宗的態度變化相當的明顯,加上他的身份特殊,肯定知道了一些內情。
畢自嚴目光閃動著微微點頭,道“他也不會說什麼,既然皇上不肯說,那我們隻有等了,天亮之後,一切都見分曉。”
孫承宗倒是希望將禍事掐在頭裡,不過眼下也隻能等事發,看皇帝怎麼處置了。
張問達有心挽救一下,現在卻隻能看著東林黨萬劫不複,心裡無儘感慨,歎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