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博彥是一個中年人,四十剛出頭,以前是國子監教授,在國子監並入皇家政院後,在政院發展相當順利,被畢自嚴看中,調入內閣,負責朝報。
“微臣鄔博彥,參見皇上。”
鄔博彥進了禦書房,有些拘謹的給朱栩行禮。他不是第一次見朱栩,卻是第一次來禦書房。
整個大明都知道,這裡不是一般人能來的,但凡進入的,標誌著的是入了皇帝的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朱栩放下手裡的筆,抬頭打量了他一眼,道:“平身。”
“謝皇上。”鄔博彥站在朱栩禦桌前不遠,神態漸漸緩和。
朱栩端起一杯茶,微笑道:“你的報紙做的不錯,輿論方麵有不少建樹,要再接再厲,不要懈怠。”
鄔博彥心裡微跳,連忙道“臣不敢居功,皆是皇上深謀遠慮,奇思妙想。”
朱栩笑了笑,道:“說說你接下來的計劃。”
鄔博彥來之前已經考慮過了,揣摩著腹稿,道:“回皇上,臣有兩個計劃,一個是繼續擴大報紙的覆蓋,在府縣一級準備設立報點,同時增加發行量,爭取士林的支持。第二,微臣打算對‘新政’進行深刻剖析,並且放開一部分進行討論,使得天下人進一步了解‘新政’,支持‘新政’,忠心‘皇上’……”
顯然,鄔博彥也很清楚,朱栩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得罪了很大一部分人,這部分又是大明最為精英的一群,不能長期這麼‘對峙’,需要化解。
朱栩‘嗯’了聲,道:“你的幾本奏本朕都看過,很有見地,放心大膽的去做,有什麼麻煩,你就來找朕,朕給你撐腰。”
鄔博彥的一些動作是‘犯忌諱’的,比如對‘國本之爭’進行重新討論,對天啟的‘三大案’進行‘解密’,這裡麵避不開的又牽扯到黨爭,東林黨是主力,很多齷蹉被掀開來,涉及到了從萬曆到現在的很多人,尤其是現在還在高位的,幾乎都多少涉及在內,難免引起一些人不滿。
由於要配合朝廷對東林黨的‘定案’要求,鄔博彥對東林黨在‘國本之爭’,‘挺擊案’,‘移宮案’等中的重要作用進行了淡化,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當年‘國本之爭’的主力筆杆子之一,現任工部侍郎的徐良彥就不同意對東林黨‘翻舊案,類妖邪’,甚至還當麵與畢自嚴,張問達爭辯,要求‘秉公而行,勿枉勿縱’。
現在朝報司的重要性還很低,鄔博彥也隻是內閣六品官,麵對三品大員的指摘,壓力可想而知。
不過有了朱栩這句話,他心裡頓時洶湧澎湃,豪氣滾滾,挺了挺身,抬手道:“謝皇上,臣遵旨。”
“嗯,”
朱栩微笑著,一陣後拿起手邊的六道文書,道:“這些都是朕在南下的時候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規定,還有一些想法,你回去看看,琢磨琢磨,以此寫幾份樣板來給朕,找個時機,發布出去。”
這些都是朱栩對‘新政’,對大明遇到的各種問題進行一些解析,裡麵明暗兩麵的夾雜著朱栩謀求改變的意圖。
鄔博彥自然很關注朱栩南下一路上的所作所為,也有些記錄,聞言連忙上前接過來,道:“請皇上放心,臣一定會儘快寫好,呈皇上禦覽。”
朱栩點點頭,道:“對了,那個顧炎武,做的怎麼樣?”
關於顧炎武,朱栩本來是想放到禮部的,確實也在禮部做了一段時間,在錢謙益辭官後就被調到了內閣朝報司。
朝報司規模很大,編輯就有幾十個,鄔博彥對這個顧炎武倒是有些印象,回想一陣,道:“回皇上,此人文采出眾,見解獨到,隻是有些時候,會說些胡話,寫些妄語,可能是讀了李卓吾的一些書文。”
聽到‘李卓吾’朱栩先是一愣,好一會兒才想起是誰。
李贄,號卓吾,這個人在大明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去世至今也不過二十多年,他是文壇巨匠,自認‘異端’,痛斥‘朱程’,是一個‘離經叛道’非常嚴重的人。他當年的門生弟子數以萬計,每一處開壇講學,從者雲集,士庶都為之欽佩。
他不是王陽明,可在當時他的地位勝過陽明心學,震動整個大明,引起朝野動蕩。
最後,當時給事中的張問達上書彈劾,李贄從容自殺,所作被焚毀,一度被列為‘禁書’,以此了結了‘李贄時代’。在孔孟,朱程,陽明的徒子徒孫眼中,他是不折不扣的異端,邪徒,一直抨擊的對象。
可他的想法,在朱栩看來,是商品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的一種體現,曆史上再過十年,顧炎武等人的‘進步’思想,很多都是受他的啟發,‘反對重農抑商’,‘君輕民重’,‘男女同權’等等,都能在李贄的著作中找到清晰的論述。
“李卓吾啊……”
朱栩心裡輕歎一聲,這個人,太過特殊了,思想太過先進,遠超世人,隻怕他也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淒涼感,這樣一個人,在森嚴的儒家社會中,頂著‘異端’的帽子活了七十多年,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雖然有心給他平反,但眼下顯然是做不到的,李贄走的太前,以明朝現在的狀況,最起碼要二十年才能對這些敏感話題進行討論,然後再不知多久才能有所改變。
那時離李贄寫下這些話,怕是已經過了一個半世紀以上了。
心裡轉悠半晌,朱栩抬頭看向鄔博彥道:“要給年輕人機會,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李卓吾還活了七十多,咱們不能一棍子就將人打死……”
明朝的文化風氣還是相當的開放的,當初張問達彈劾李贄也是出於政治目的,而不是因為‘學術’。
現在大明的各種流派,學說也是雜亂紛呈,什麼都有,一個年輕人胡亂說幾句也沒誰會在意。
鄔博彥自從聽到朱栩提到‘顧炎武’三個字就知道這個人在皇帝心中掛號,哪敢大意,慌忙接話道:“是,此子才華滿腹,是微臣重點培養之人,聽說其還在政院伴讀,頗為上進,沒有什麼不良嗜好,與一般的世家子弟大為不同。”
顧炎武還年輕,他的思想還在累積的階段,並沒有形成係統的理論,還不夠成熟,正拚命四處學習。
點點頭,朱栩滿意的道“嗯,你去吧,早點寫好,拿來給朕看看。”
鄔博彥抬手,帶著心裡的激動,躬身道“臣遵旨,臣告退。”
朱栩看著鄔博彥離開,輕聲自語道“希望能在大明引起一些改變吧……”
他的那些話都是有選擇性的,並沒有太過‘離經叛道’,在這個時候應當容易接受,隻是能接受多少,要多久,引起多大的改變,就得看朱栩的配合手段了。
“皇上,這些是通政使司剛剛送來,關於‘內閣輔臣’的奏本。”朱栩話音剛落,一個內監有端著一疊奏本,足足有二十多本,放在朱栩的案桌上。
朱栩捏著下巴,看著這疊奏本,神色若有所思。
‘看來這件事很牽動人心啊……’
朱栩稍稍一琢磨,道:“全都留中不發,要是還有,寫簡略給朕就行。”
“是。”內監應聲,又端走。
對於‘增補內閣輔臣’一事,皇宮之內不出聲,內閣畢自嚴,孫承宗也不開口,加上六部尚書齊齊‘入閣議事’,不但沒有阻止一些人的勃勃野心,反而將事情推的越發的甚囂塵上,綿綿不絕。
兩天後,魚藻宮。
朱栩抱著一對兒女,坐在椅子上,逗弄著,彆提多開心。
他身側的李解語一臉小心,不時的探出手,仿佛要接住什麼。蓋是因為有兩次朱栩不小心差點將讓孩子從臂彎掉落,李解語為此提心吊膽。
朱栩小心翼翼,看著兩張小臉,心裡說不出的有滿足感,成就感。
在他們對麵,小永寧,李香君兩個小丫頭,坐在椅子上,一個百無聊賴,趴在桌上打哈欠,不時瞥一眼朱栩,堵著嘴;一個緊抿著,小身板挺直,小模樣頗為認真的看著朱栩。
朱栩見懷裡的兩個小家夥漸漸的睡著,這才放到搖籃裡,讓李解語推走,他站起來,看著兩個小丫頭,笑著道:“怎麼了,你們這會兒不應該在學女紅嗎?”
李香君看了眼小永寧,見她還是趴在桌上不動,她跳下椅子,一本正經的道:“回皇上,太後娘娘今天準我們的假,允許我們出慈寧宮,公主說來找皇上玩。”
“皇叔越來越無聊……”小永寧嘀咕,趴在那哼哼唧唧。
朱栩走過去,一把將她提溜著坐起來,道:“行了,朕今天帶你們出宮轉轉,不過有條件。”
小永寧頓時坐的板直,大眼睛閃亮的道:“什麼條件,我答應了!”
“好!”
朱栩雙眼一眯,笑道:“走吧,你們去換身衣服,尋常一點的。”
小永寧看著朱栩的神色心裡覺得不對勁,但出宮的誘惑更大,她跳下來拉著李香君就跑了出去。
李解語回轉過來,輕聲笑道:“皇上是知道公主就是打這個主意來的吧?”
朱栩笑了聲,一邊脫衣服一邊道:“皇嫂的棍棒教育是不行的,朕調教看看。”
李解語微笑著,從櫃子裡拿出便服來,一邊給朱栩換上,一邊道;“皇上,張小姐那邊臣妾讓人去看了看,準備找個機會出宮見見,皇上有沒有什麼話要轉達?”
朱栩心裡對張筠還想再看看,穿好衣服,活動了下道:“你先彆急,朕先親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