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華通過剛才一番交流,本以為對皇帝有了一些了解,這才敢說話,沒想到皇帝的立場這麼鮮明。
陝.西的情況很特殊,赤地千裡,餓殍盈野,必須要進行特殊處置,朝廷一味的進行賑撫在他看來根本不能解決問題,要在大處布局,小處著手。
朝廷的布局,在前幾年應該是最好的,可這幾年國庫日漸空虛,而支出卻越來越大,壓根不能適應現在的變化,必須要做出改變!
可從皇帝,朝廷的態度來看,很堅定,無意改變。
李邦華神色沉凝,沒有再多說。
朱栩看著李邦華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態度了,心裡不由得有些怒氣。
這幫大人們,個個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一旦認定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會繼續下去,陽奉陰違也罷,明目張膽也好,似乎一定要向所有人顯示他們是對的才行!
這是一個皇權崩壞,權威不在,相互猜疑,彼此不信,為了個人利益可以拋家舍國,卑躬屈膝,無所不用其極的特殊時代。
朱栩要扭轉這些東西,自然容不得李邦華自以為是,壞了他的大局,同時,他也要給天下人一個明確的信號!
“朕明日去西.安,”朱栩端著茶杯,淡淡道:“三日後召集陝.西六品以上的官員,朕要見見他們。”
李邦華明顯感覺到他惹得皇帝不悅,卻是無動於衷,道:“臣遵旨。”
“說說其他的。”朱栩道。文官這些臭毛病朱栩心裡已經有了收拾的辦法,也不在這一時。
李邦華與朱栩相處的並不多,倒是沒有料到他有這樣的涵養,稍稍思忖,便道:“皇上,關於‘新政’陝.西已經完成的差不多,各個衙門都安置好,已經在等待內閣批複,詳細的奏本,臣會在核檢之後,上奏皇上。”
見識過農莊,朱栩倒是不懷疑李邦華的執行力,微微頜首,道:“陝.西現在比較特殊,‘新政’可能會束手束腳,不過大架子要構建好,一旦災情過去,要徹底的完善……”
西南諸省情況特殊,必須要進行強權壓製,集中權力,不完全適合‘新政’要求。
李邦華有些看不懂朱栩,一會兒大度異常,一會兒又相當苛刻,神色不動的道:“是。對於‘移民’……”
李邦華還沒說完,曹化淳突然開口道:“皇上,要不要帶他們離開?”他說著,目光瞥了眼不遠處跪著的掌櫃與張菉。
朱栩微微一笑,目不轉睛的道:“不用,朕相信掌櫃的不會亂說的。”
掌櫃的一聽,連忙道:“是是,皇上放心,絕對不說,草民保證,打死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張菉跪在掌櫃的身側,低著頭,心裡冷哼一聲,她一定要將今天的事情散播出去!
曹化淳瞥了眼張菉,張菉自以為隱蔽的很好,可這裡到處都是禁衛,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彙報到曹化淳手裡,當天晚上曹化淳就知道她有問題,隻是皇帝讓隱而不發,想看看這群人到底要乾什麼而已。
張菉毫無所覺,心裡正琢磨著要怎麼泄露出去。
李邦華看了眼那掌櫃與張菉,繼續道:“陝.西‘移民’登記已有近一百萬戶,還在增加,目前已經出去一百多萬人,臣與遼東的孫大人通過信,臣準備組織陝.西的青壯前往遼東開荒,以接納更多的災民……”
朱栩眉頭一挑,道:“這是個不錯的辦法,你們商議好,給朕寫一道奏本來,要詳細,朕再與內閣討論討論。”
“是。”
李邦華道:“陝.西對商販,尤其是對糧食等買賣進行了嚴格的控製,其他一些也進行了限製,臣知道皇上有意再開海禁,不過西南特殊,臣請皇上審慎處置。”
朱栩看著他,道:“嗯,凡是不要一刀切,朕會對西南有所區彆,你們也要對商貿有所側重,不能一下全部限製,更不能禁止……”
李邦華默然一陣,道:“是。另外,就是關於學院還有科舉……”
李邦華話音未落,張菉就豎起了耳朵,悄悄抬起頭,雙眸冷意森森的盯向朱栩。
朱栩‘唔’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他決意普及教育,推廣,擴大書院,在這件事,除了‘課綱’之外,整個大明也沒有什麼意見,關鍵問題在於科舉。
當年複社呼嘯大明,被朱栩強行解散,然後是‘九條規定’,將一乾風月才子給擋在科舉之外,再加上東林黨等事情,整個大明不滿朱栩的年輕士子多了去。
朱栩也知道,在士子之間,尤其是秦淮河上,有個‘終生不仕’的抵製科舉聯盟,並且隨著‘新政’推動,抵製的人越來越多,影響力也在不斷加大。
李邦華是科舉出身,對科舉有相當的感情,也是舊式官僚,內心肯定是想‘振興’科舉。
果然,李邦華開口道:“皇上,臣認為書院與科舉可以並行,書院的生員可以入吏,科舉的士子可以入官……”
朱栩眉頭微動,心裡明了了。
書院的學生,其實士紳階層的相當少,多數都是寒門子弟,他們沒有錢入私塾,書院又免費,於是蜂擁而入。
但是書院的規模很小,沒有形成完善的教育體係,所以都是泥腿子,窮苦之人。
在大明已經固化的利益集團中,這些寒門子弟出頭的幾率是很小的,也難怪李邦華想要將他們劃入‘吏’的行列,甚至於對李邦華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恩賜了。
朱栩自然不是這麼想的,靜靜的聽著李邦華的話。
“科舉是優中選優,不當縮減,臣請皇上放鬆禁令,為國納才……”李邦華道,在這裡,他的話比較多,說了比較長的時間。
張菉在不遠處聽著,目光灼灼的盯著朱栩,如果目光是刀,一定能戳遍朱栩全身。
朱栩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很堅決,不執行朝廷禁令,違反法度綱紀,一律要嚴懲!
這是他重塑朝綱必須手段,絕不會妥協分毫!
等李邦華說完了,朱栩神色冷淡,語含警告的道:“這件事自有朝廷法度,有什麼想法可以寫奏本給內閣,但絕不允許私自亂來!”
李邦華感覺到了朱栩的強硬態度,沒有再多言,現今的朝廷,已經不是大臣們高聲說話就一定會有效果的時候了。
張菉伸手握住藏在腰間的刀,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殺了狗皇帝。
朱栩與李邦華說了近兩個時辰,討論的範圍也極其廣泛。
李邦華除了現在的文官普遍的一些臭毛病,其他能力倒是很強,比朱栩這一路上見到的都強,甚至於某些方麵,傅昌宗,周應秋都比不上。
直到李邦華走了很久,朱栩還坐在椅子上,心裡回顧著與李邦華的談話內容。
這也是讓他最受益匪淺的,需要細細琢磨,好一會兒轉向記錄的內監,道:“整理好,晚上送去朕的房間。”
那內監連忙起身,道:“是。”
“你們也下去吧。”朱栩對著掌櫃,張菉擺手。
“是。”掌櫃顫巍巍的起來,匆忙退向後麵。
張菉深深的看了眼朱栩,冷著臉跟著離開,心裡對殺狗皇帝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朱栩坐在那,手指敲著桌麵,又快又急。
曹化淳知道,他的內心一定在做著一些很是艱難的決定。
朱栩手指一頓,眯著眼道“準備一下,去過西.安之後就直接回京,其他沒去的地方,讓各處寫奏本給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