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維璉等巡撫衙門官員都不說話,今年福.建確實不怎麼好,從政務,民情,稅糧稅銀,災情處處都是‘差強人意’。
有婢女出來上茶,感覺著壓抑的氣氛,連忙又退了出去。
朱栩端著茶杯,輕輕摩挲著,準備喝。
開了頭,預防針算是打好,接下來就是出招了。
鄒維璉預感到了些,剛要站起來,朱栩就壓手道:“坐下說。”
鄒維璉猶豫了下,坐著那,道:“皇上,福.建吏政敗壞非一日之功,臣等已經在全力推動‘新政’,肅清弊政,重塑清明……隻是太過倉促,還需一些時間。”
朱聿鍵,熊文燦,喻安性等人都沒說話,這些是政務,他們不適合開口,同時他們心底飛轉,尋思著自己的應對之策。
朱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輕輕點頭道:“嗯,太過倉促?這個理由還真是好,朝廷中的那些大人們也是這麼搪塞朕的。”
鄒維璉微低著頭,神色不動。
朱栩手裡的折扇輕輕扇動,目光在眾人臉上打量,微笑道:“朕是天啟六年登基,之後就開始推動‘新政’,到現在起碼也有六年了,你們說,倉促嗎?”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這是要清算嗎?
鄒維璉眉頭皺了皺,嘴唇蠕動,想要說話,卻找不出合適的。
確實是這樣,景正皇帝登基之後就提出一連串的‘革新’計劃,隻是那個時候,這些‘革新’在幾乎所有人眼裡都是小皇帝的‘異想天開’,‘任性胡鬨’,尤其是東林黨,閹黨還在爭鬥的時候,沒有誰會在意這個小皇帝。哪怕東林黨覆滅,官紳階層都還在大力抵抗,‘革新’都還隻是皇帝一個人的口號。
這個時候翻出來,很明顯是要清算了。
巡撫衙門一係的官員都心頭沉重,有些人想要說些什麼,卻都沒勇氣站出來,眼前這個皇帝,不是他們能多嘴的。
朱栩目光落在鄒維璉身上,語氣平淡的道:“朕知道,從開始到現在,很多人都對‘新政’不滿,有其他想法,所以,反抗,拒絕執行,反對,消極對待,怠慢等等,手段是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這個點中了這裡所有人的要害,‘新政’並不是所有人都滿意,甚至很多人有太多不滿意,哪怕是現在也是在強迫下開始,慢慢被接受的。
眾人都微低著頭,心裡如有大石墜著,不安的等著。
“若是你們的下屬,對你們的政策不滿意,可以不執行,抗拒,消極怠工,不理不管嗎?”
“不可以!”
朱栩語氣在加重,道:“你們的威信不能挑釁,卻樂此不疲的挑釁朝廷,挑釁朕,向下示威,向上邀功……”
啪!
朱栩的扇子猛的一合,冷聲道“朕不管你們對‘新政’有什麼想法,有多少不滿,這都是朕與朝廷諸位大臣多年推演,認真研究出來的,容不得你們朝三暮四,區彆對待,隨意挑揀!所有的一切,都要嚴格貫徹,全力去推動!若是你們做不到,現在就跟朕講,朕立刻允準,都回家種地去,能做事的人,我大明不缺!”
鄒維璉等人神色微變,紛紛起身,道“臣等知罪!”
朱栩麵露厭煩的擺手,道:“行了,都起來吧。”
鄒維璉等人小心翼翼的放下手,皺著眉頭,悄悄對視,都沒有說話。
他們對‘新政’確實都有保留,在選擇性的做,在對待士紳,商人等一係列事情上,他們是反著來的。
朱栩看著站著的這群人,目光冷色,道:“朕在潛邸之時,目睹了黨爭的酷劣,深惡言官一係,所以徹底廢除了十三道禦史,不過現在看來,你們這些封疆大吏,地方高官,一點都不能讓朕,讓朝廷省心!朕已經傳旨內閣,命內閣選拔官吏,組成巡視調查組,專門針對各地‘新政’落實情況進行調查,你們中要是有誰還有彆的想法,做不了事情,可以現在就走人,朕不挽留,可要是待巡察使查出來,朕是斷然不會容情!”
鄒維璉等人不敢說話,隻感覺肩膀上重了幾分,不自覺的彎了彎腰。
朱栩眯了眯眼,暗道,這群人還真能忍啊。手指在椅柄上敲了敲,擺了擺手道“都坐下吧,朕不是來秋後算賬的,這些都是日後的事情,你們現在知錯就改還來得及。”
鄒維璉等人聽著朱栩的話,心裡更加不平靜,越發小心與不安的坐下。
這隻是開胃菜,朱栩拿起扇子,輕輕打開,道:“這些呢,隻是給你們提個醒,朕說一些‘新政’之外的事情。”
眾人心裡都是暗鬆一口氣,卻不敢大意,作恭恭敬敬狀。
“‘風化’……”
朱栩稍微倚著椅子,慢慢的說道:“一直都有人給朕上書,說什麼‘風流雅致’,說什麼古來文人騷客,大詩人,大詞人都離不開青樓勾欄,不應該設禁令雲雲……”
“說的朕也很心動,怎麼樣,要不要取消了禁令,現在朕就帶著你們一起去‘雅致風流’一下?君臣同樂,怎麼開心怎麼來,朕也不走了,先樂個半年再說,說不得這還能成為千古佳話,流傳萬世,你們也能跟著名傳後世,當然了,什麼‘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樣的詞曲朕是不聽的……”朱栩笑著說道。
眾人神色都動了動,麵色拘謹,皺著眉,大氣都不敢喘。
這樣的場麵哪裡是什麼千古佳話,隻會是遺臭萬年!
朱栩的目光在大堂裡所有人的臉上掃過,淡淡道“讀聖賢書,做道德文章,怎麼到了這會兒,全都不說話?我大明的士子官員離開妓女就活不成了?縱淫享樂,眠花宿柳,這是讀書人的必備,官員的不可或缺?就是靠這些來修身養性,持身守正?”
有幾個人麵露忐忑,低著頭,他們也有寫這方麵的奏本。
朱栩的目光在幾個人臉上轉了下,冷哼一聲道“朕再重申一次,‘九條禁令’不是讓大詩人寫不了詩,也不是讓大家做不了詞,這是重塑朝政,整頓綱紀的重要一環!朝綱就是超綱,任何人不能僭越,再有人分不清輕重,看不清是非,再寫這類奏本的同時,將請辭奏本也寫好!”
幾個人縮了縮頭,不敢出聲。
鄒維璉是心知肚明的,心裡有些沉重,皇帝對福.建的不滿不是一點半點。
朱栩端起茶,喝了一口氣,又道:“天主教的事情,福.建不要管,朝廷會設立宗教司,專門管理。在朝廷沒有明文頒發之前,一律禁止天主教活動。”
鄒維璉倒是與天主教有交集,對他們的很多東西覺得頗為新鮮。他一直在思索,不能讓皇帝這麼說下去,必須要打斷一下,這顯然是個機會,沉吟一聲,道:“皇上,臣認為,不當禁止……”
朱栩擺手,直接打斷他,道:“你要為他們說話?你知道他們的來曆嗎?他們的過往?他們的所作所為可能帶來什麼後果?他們是傳教士,隻為傳教嗎?紅毛人入侵台.灣,是誰指的路?海圖哪來的?入侵廈.門道路圖是哪裡的?你們可知道,他們去過多少地方?這些地方因為他們傳教帶來的是和平還是災禍?朕不否認裡麵有好人,有純粹的傳教士,可你們是否有一點的調查,思索,警惕之心?還是隻憑一時的好感善惡來做出評判?你們是朝廷大臣,不是普通老百姓!”
鄒維璉被朱栩的幾句話堵的說不出話來,他隻是欣賞那些漢語流利的傳教士,並不清楚他們的過往,來曆以及可能的危險。
“沒有足夠調查,了解,不可隨意發言!”朱栩最後看了眼鄒維璉,淡淡說道。
鄒維璉神色動了動,心裡堵了一塊石頭,憋的難受,還是道:“是。”
朱栩又看向其他人,道“我大明幅員遼闊,除了我漢族外,還有眾多其他民族,常常冠之‘蠻夷’二字,但朕覺得,這是不應該,我族確實人傑地靈,得聖人教化,脫去蒙昧,知書識禮,但也不能因此就洋洋得意,高高在上,俯視他人。更不能肆意的貶低,打壓,甚至於動之刀兵。近來朕在讀太祖實錄,其中關於這些就有明確的規定,出現現在的亂象,皆因為是法度缺失,人為破壞,福.建需要認真的檢討,反省……”
福.建多山,群居複雜,這方麵尤其是慎重對待,自然,也要積累經驗,推之整個大明。
“臣知罪!”鄒維璉,喻安性連忙起身。
關於這一點,太祖還真是有明文規定,隻是到現在早就名存實亡了。
前戲結束,剛要加速度了。
朱栩揮了揮手,又端起茶杯,在喝之前,漠然道:“近來有商民在海外遭屠殺,聽說你們福.建有些不同意見?”
朱栩話音一落,就有一個參議站起來,抬手向朱栩道:“是,臣反對!”
朱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神色淡淡道“說理由。”
這個參議名叫田羽輔,他看著朱栩,神色堅定,道:“皇上,商賈乃賤民,且多無賴,皇恩浩蕩,我朝仁義,豈能為一些賤民興動兵革!”
“臣附議!”
又一個參事站起來,道:“皇上,海外爭鬥,未知禍首,勝負難料,商賈中棄家遊海、壓冬不回,父兄親戚共所不齒,棄之無所可惜!”
“皇上,”
左參政王聲詠出列,頗有些中肯意味的道:“兵戈非福,我朝曆災,不當興兵,不若傳一道繳文,令佛朗機人釋放活著的人,歸還財物,兩廂交好,息卻兵禍,是為上策。”